饭桌上,敖启楠和桑炫相谈甚为投契。阿思却没怎么注意他们谈论的话题,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随谓的事,于是胡乱吃了些东西就礼貌地向众人告辞,到后院找魔里去了。可客栈这么大,找个人谈何容易?况且魔里并不在店内。
阿思在迷宫似的后院没走多久就已经快辨不出方向了,她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就怕再深入就真的一点回途的印象都没有了。阿思想了想,还是决定到随谓房间门口坐着等等看,这样比较让她安心。说着就调转了方向,一路上回廊曲折,风景各异。
阿思随随便便地扫了两眼,脚下半点都没有放慢,直到再穿过两个院落就能到随谓房间之时,一个熟悉的橙衣背影让她停了下来。
“火烨?在这儿干嘛?”阿思看看他盘腿而坐的背影,又抬头看了看今日有些火热的阳光,心中满是疑惑,便向他靠拢了几步,可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她便觉得胸腔中一股热流涌动,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火烨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刻收敛了灵力,他一转头就看见阿思一手叉腰,一手抚胸地给自己顺气:”看见我在练功,你这体质还靠这么近干嘛?”
阿思直起腰,捏了捏仍有些微痒的嗓子道:”我以为……你只是在调理气息,谁知道你在练功,精气源还开得这么足?都能让我咳嗽了。你们一路上不是说要低调行事吗?怎么现在……又这么肆无忌惮?”自从得到蓝灵珠,阿思好久都没这么咳过了,嗓子一时还很不习惯。
火烨扬扬眉毛,一脸无所谓:”我们最初低调行事,甚少使用灵力防的是谁?主要不就是野心勃勃的妖族吗?现在他们都到眼前了,低调高调还有什么差别?”
“也是哦。”阿思仰起头摸摸喉咙地想了想,”那你随便练好了。对了,你在练什么功?我看你一直坐着没动诶。”
“月魔先生当年教的一个绝招,练了很多年一直没能练成,我看现在有点时间,就试试能不能有点启发。”
“可我看他们练功都是手上练,光靠打坐能有起色吗?”
“这么跟你说,我的瓶颈在于气,每次用这招时,我体内气不能聚,全身真气散漫,没办法发挥它的威力。打坐可以帮我……”
“行行行,不用再说了,反正我一窍不通。不过,要聚气还是容易的,你发火的时候,不就一肚子气吗?”阿思一脸坏笑地调侃火烨道。
“那是,每次打架的时候把你带上,就凭你这伶牙俐齿,还怕没气吗?”
阿思”咯咯”地笑得开怀,如同阳光洒在人的心上:”要收钱的啊,少说也要黄金起价。”
“财,迷。”火烨沐浴着暖暖的光,”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
“哈哈哈……不跟你闹了。”阿思笑够了回过神来,”诶,你一个上午没现身,就躲在这里练功吗?”
“啊。”火烨轻答了一声。
“怎么回事?我们这一路过来,从没见你这么用功。受什么刺激了?饭都不吃,不合理啊,整群人里,除了我,就属你对吃最感兴趣了。”
“好奇心能不能不要这么重?”火烨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
“这样说来,我猜对了。”阿思脸上虽挂着赢了的笑容,心里那种不安感觉却又窜了回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以前一只脚踏在死亡线上,心里虽有感伤,更多的却是平静。现在他们离圣天翼越来越近,她获救的希望也越来越大,自己却反而时时生出不安与恐慌。想起随谓的无常,眼见火烨的反常,她的心总是控制不住地下沉。
“对对对对,你聪明,你厉害……”火烨摆过头不再理会阿思。
阿思以为他生气了:”生气啦?”
“没有……你说我是不是很窝囊?闯个冥界还是靠挟持你逃出生天。”
“诶,这次可是你自己提起的。我可没说啊。”阿思连忙撇清关系。
“我知道,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阿思一见火烨那不同以往的惆怅,立刻反应过来:”谁说你窝囊?敢单枪匹马闯冥界,你还是第一个。连我二哥他们都说你勇气可嘉呢。怎么会窝囊?那些所谓不窝囊的人怎么不敢去我冥界试试?”
火烨被阿思激动的语气逗得笑了笑,对她的好意了然于心:”我指的不是勇气,只是……只是……觉得自己灵术太差。”
“啊?这就是你躲这儿练功的原因。”阿思想起火烨是何时离去的,有些明白了过来,”在目睹了……敖启楠和蔓姬的……打斗后?”
“对呀。”火烨点点头,有些掩饰般地抓抓眉毛,表面上答得漫不经心。
“他们俩是很厉害,可你也不见得差啊。”
火烨倏然一笑:”也就你这种外行才敢这么说。蔓姬的身手,说实在的,我不一定打得过她。”
说完他瞄了一眼阿思,见阿思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半个字还未说,他便像被水泼了的猫一样,手上一阵乱舞:”哎呀好啦好啦,是一定打不过啦……想来人家一个姑娘,灵术都如此了得,我这些年真是白过了。”
“这世间藏龙卧虎,你打不过的姑娘多了,难道你都要比下去。你这”重男轻女”的思想可不对,你也打不过你们王子啊,怎么没见你天天怨念。”阿思觉得好笑之余,又为天下的女子报了声不平。
“蔓姬可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胜过我的姑娘。”火烨辩解道。
“干嘛?还想对人家以身相许吗?”
“正经点。”
阿思笑道:”灵术我又不懂。唯一能和你正经聊的只有这个了。哈哈哈……好了好了,不和你瞎扯了。你有没有看到随谓回来?”
“随谓?没有啊。”
“那好吧,我去他房间门口等着。”说着阿思就要转身离去。
火烨急忙喊道:”喂,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这么沮丧,你就真的不管我了?”
阿思回头瞄了他一眼:”作为好朋友,我的建议就是,抱着人外有人的谦虚心态,端正女孩子在你眼里的位置,然后加倍努力地练功。”
火烨看着她双手交叉在背后,脚步轻盈离去的身影,无奈地吐吐舌头:”果然下次打架该把你带上,怎么还会怕气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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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异心者。”随谓面色凝重,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不奇怪。”魔里丝毫不惊讶,”那是圣天翼,谁不想要?一旦拿到手,天下便是囊中物,那还不拼了血本地争。我只好奇那人的身份,你也知道你们这群人相处这不长不短的日子,我家那笨孩子一定早就把他们当朋友了,想来不管是谁,她都免不了伤春悲秋一阵。”
随谓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张脸到时的样子:”阿思那个性子就是这样,虽然有点婆婆妈妈,倒也不失为她的真性情。只是这次恐怕还不到她伤感的时候。”
“嗯?”魔里眉峰微挑。
“因为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而且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的感觉有误。”
魔里一阵无语:”这叫什么话?”
“这件事,我确实有些拿不准,只是这种敏感时刻,任何疑点都不能漏掉,所以才想和你探讨一下。”
“到底什么事?别卖关子了。”魔里对这件事的兴致被拔到了顶点。
“观塘庄,阿思闯红海泥沼那个晚上,我们六人埋伏在庄上等待八爪金鳞兽现身,桑炫的信号弹响起时,我仿佛只感觉到四股灵力波动。”
“你的意思?”魔里眼神一动,对随谓要说的话已若了然。
随谓朝他点点头,默契地回应了他的猜测。
魔里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开始在原地踱步起来:”桑炫求援,四股灵力波动,说明有四个人立时开始解除锁灵状态,那么第五个人在做什么?”
“我没注意,当时四股灵力波动刚起,八爪兽便有了动静,想是被这几股灵力波动给惊了出来,我就追它去了,并没有留意到第五个人的动作,也许……他只是比他们慢一些解除锁灵状态。所以我说我并不确定。”
“既然你也说理由牵强,那还疑心?”
随谓手一摊,表情无辜:”怪就怪在,我竟然分不出那四股灵力谁是谁的?迷雾森林,我们合力对抗寻狼和皇极结界,他们各自的灵力我不敢说了若指掌,但也有个大概轮廓。可那天晚上,它们,对我而言,一模一样。”
魔里想了想,习惯性地邪气一笑:”这事要么你傻了,要么就是你被人麻痹了。”
随谓白了他一眼:”废话,我会站这儿,忍受你这个老混蛋的洗刷,我都差点怀疑是第一种情况。”
魔里慵懒笑笑,摇了摇头,”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我记得星澜那老东西都不是你对手,以你的修为,当世除了我……但我现在这样子,啧啧,竟然还有人能用灵术麻痹你?简直不可思议。”
“老东西?人家履行神王职责,不就封印了你吗,还记仇呢?你以为就你被封着。别忘了我也受着封印。”
“哦……对,圣天翼的章节。你现在灵力怕是只剩一半了吧?”
“一半?”随谓苦笑,”最多三分之一。”
“那不是和我差不多,三到四成已是极限。难怪,用灵术麻痹你的感官,甚至植入感觉,高手中的高手还是可以做到的。可这个人为什么要麻痹你?要做到这一点,耗费的灵力可不是‘很多’二字这么轻松的。”
“这就是我起疑的原因。这么大的动作到底要遮掩什么呢?那个神秘高手难道想隐藏谁的动作,还是有其它打算,我甚至时而在想这事和桑炫受袭会不会有联系。早知道,我该多停留一瞬,哪怕多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能得到更多信息了。”随谓对那晚自己错失了机会而有些懊恼自己。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就算时光倒流,你也会义无反顾去追八爪兽吧,按照你的信条,救人要紧。其实就算让你多留一会也没用。”
“怎么说?”
“我听他们讲起那晚的过程,五个人差不多是同时到达西门外的小树林,中间间隔时间极短,几乎是后面的人追着前面人的身影而至。剔除让你疑心的异常灵力波动,这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过程,看见信号弹,解开锁灵状态,赶来小树林……”
“到达的顺序呢?”
“也很正常。灵力最高的云缺最先到,其次是那谨,然后是冷锋,珞珈,最后是火烨。”
随谓眉头紧锁地思索着:”没人缺席,到的时间和顺序也没问题……”
“我也想知道,扰乱你的感觉,这看似多余的一步对那个神秘人到底有什么用?”
“不会没有理由的,耗费了这样大的精力。难道只是为了逗我吗?”
“好,我来从头理,这五个人应该没有这么高的修为,那就是另外的人所做。那个人用高超的灵术扰乱了你,让你无法区分他们几人的灵力,理由暂未知。这样看来,和他们五人并无直接关联,何以得出异心者的结论?也许是有人想离间你们,就像冤枉你一样。”
“我并没有单独看此事。能拿到我的头发陷害我,知道我和冥族之间发生的细节,莫名其妙扰乱我对他们五人的灵力感知,种种事宜,都让我生了这种感觉。我也知道没有十足证据,你可能都觉得我武断。但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
“我理解。你经历了与天地同生的漫长岁月,无数经验和知识让你生出比常人更敏锐的感觉也不奇怪。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见你错判过。”
随谓感激地看了一眼魔里,心下安稳很多,这一路上他一直都是孤军奋战,被误会,被冤枉,不被人理解的孤独感入骨噬髓。魔里的出现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说起来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始终是魔里,他被封印后的日子都不知道自己过得有什么意趣。
“那关于日晖的事你怎么打算?我怕你一个人承担,压力太大。”
“说是自然要说的,只是在想怎么说?”
魔里想了想:”不然先和云缺商量,他毕竟是阿思和云裳的亲哥哥,可信度高,也应该知道这件事。”
“……好吧。”
魔里见随谓答得勉强,又面露郁色,知道他依旧困扰于两难,便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该来的总会来,随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