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垂头丧气地被魔里取笑了一路,又走过一个长廊后,终于看见了她要找的人。
随谓雪发白衣,静静地盘坐在阿思前方的石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又像在练功。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就像给他批了一层银光闪耀的纱衣斗篷,他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往日的狂傲、不羁、吊儿郎当都没了踪影,此时此刻此景就如同一幅圣洁、温柔的画,看得人心像是要化成一滩水。
“找我吗?”声音是不同于往常的平静低沉。
阿思正准备走过去,听得随谓这么一问,点了点头:”嗯啊。你怎么在这里?”
“思绪太乱,睡不着,出来晃晃。”随谓睁开眼睛,二郎腿一翘,瞬时恢复了平常的样子,语气里满是不在意。
“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吗?”阿思揣测地问道。
“今天下午?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你和冷锋同时消失了,你们俩……是不是去经历了什么事?”
随谓轻轻一笑:”女孩子太聪明,小心嫁不出去。”
阿思也跟着笑起来:”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算什么聪明,比我聪明的人多了去了。”
“如果这群人中多几个像你这么聪明的,事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团乱了。”
阿思听出来随谓话里有话:”你还在为他们误会你耿耿于怀吗?他们不是也知道自己想错了,向你道歉了吗?”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信任这个东西推倒容易,建立起来难。”
“可是温雅都承认了一切,还你清白了啊!他们还有什么不信任的呢?”
“傻姑娘。”随谓看着一脸单纯的阿思摇摇头,”最初他们相信温雅,她的话力度自然大。现在知道她说了谎,她后面的话可信度还能那么高吗?我的清白系于一个差点害死自己儿时伙伴的人身上?就因为她的又一番话?你未免把他们想得天真。你我都知道,桑炫放她走,不是因为完全信了她的话,而是念在多年的情谊上。否则按照惯例的做法,他应该会把她带回来,用尽各种办法让她说出真相。”
“严刑拷打太残忍了吧?”阿思一把捧住自己的脸,于心不忍地说道。
“笨啊!谁说要严刑拷打了,大家都是学过法术的人,手里握有数十种让她主动说出来的方法。”
“那既然可以不伤害她,为什么桑炫不把她带回来,他就不想知道翠婉说的是不是事实吗?”
“真相往往是很残酷的,有时候不知道反而更开心。”随谓饶有深意地说了一句。
“所以桑炫是怕翠婉再次骗他?”阿思想了想,”还是怕他大哥比他想的更冷血,更不念骨肉亲情。”
“任何生物,一旦和感情这东西沾上边,就容易失去冷静思考的能力和判断力。饶是你二哥和桑炫人中龙凤,也逃不开。”
“可是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活着不很没意思吗?”
“是啊!太孤单,太孤单。”随谓说着眼神也迷蒙起来,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阿思见他那样,料想他一定是想起了他这上亿年的孤独光阴,心下突然有些不忍:”随谓,你会把我当朋友吗?”
随谓收回目光,看着她:”干嘛这么问?”
“没有呀,就是……我一直没什么朋友,除了火烨,你是我长这么大认识的第二个朋友,我就想知道你会不会把我这个病殃殃,又没什么本事的人当成朋友?”
随谓盯着她怔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道:”切,才排第二吗?亏我把你当成我第一个朋友。为了不亏,从现在起,你在我心里也排第二好了。”
阿思看着他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又感动又好笑:”我说的是认识的顺序,又不是重要程度,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地把我降级吧。”
“那我和火烨谁更重要?”随谓突然话锋一转,一脸坏笑地看着阿思。
“这怎么比嘛?朋友就是朋友啊,难道还分好一点的朋友,和不那么好的朋友吗?你不要故意和我瞎扯这些,差点让我把正事忘了。”阿思一下子想起了她来的目的,”我受人所托,要带你去见他。”
“哦?”随谓扬了扬眉,”同行的这群人如果要见我,不用你带话,可除了他们,你还会认识什么人?”
“见了不就知道了,你推测的时间省下来,都已经见到他了。”
“那还等什么,走吧。我的好奇心已经在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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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诶诶,你不是要带我去见个人吗?干嘛回我房间?”
阿思环顾了一下周围,确定了没别人:”这里才安全啊,你们俩的谈话才不会被随便打扰。”
“可我房间里又没人。”说完随谓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语气陡升,”还是那个王八蛋私自进了我房间!”震怒之下,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屋内空空如也。
“唔……还好。”随谓松了口气,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要是被我知道谁乱进我房间,我非要他好看。”
阿思也从这突如其来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心里庆幸了无数遍自己没进去这个明智的决定,才开口对随谓道:”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进去再说。”
随谓点点头,让进屋内,待阿思进去后,又迅速关好门。
“人在哪儿?”随谓上下打量着阿思,既然她说人带来了,那么此人就只能利用法术附着在阿思身上。
阿思神神秘秘地在腰间掏出蓝灵珠,摊在手心放到随谓面前,那颗珠子似乎闪着非同以往的蓝光,让随谓心里更加期待起来。
“好了,可以出来了。”阿思语气是随谓很少听过的柔和,让他有种哄小孩的错觉。话音刚落,随谓便发现蓝灵珠外层慢慢凸起一个紫色影子,”嗖”地落在地上,继而在火苗般的摇动中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起来。
当紫影有一人高时,他的身形也不再虚无,笔直挺拔的背影,黑色斗篷,黑色长发都足以看出轮廓,男人,这是随谓脑中的第一个反应,然而随着身影越发清楚后,他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在空中漂荡,又像在水中沉浮,让他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紫光散尽,那身形终于完全具象化,随谓看着离自己不到两米的那尊背影,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随谓答不上来,直到那个背影转过身来。
“是你!”随谓看着面前这张丝毫未曾变过的脸,简直无法压抑心中的惊诧。
“果然是你。”魔里揉了揉脖子,一脸不屑地看着随谓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你们俩认识?”阿思见到两人的反应,心中疑惑泛滥。
“随谓?你这假名字也真起得随便,随谓,随便怎么称谓?哼哼。”魔里的冷笑中带着****裸地挑衅。
“你不叫随谓吗?”阿思越听越糊涂。
随谓却没空回应她,他看着魔里,眼神狂傲:”我当是谁会用归元大法?你这用出来的效果比起我来,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蓝灵珠的力量忽有忽无,也是你捣的鬼吧,可惜,压制不力,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冥族的气息。”
“捕捉气息这种可虚可实的事,你就不要拿出来说了,反正都是你一张嘴的事,无法证明。就算你真的捕捉到了又如何?你找出我了吗?我要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至于归元大法……哼哼,你要是只有魂体,还不如我。随,谓!”魔里那是针尖对麦芒,嘴里丝毫不留情面,结尾还故意拖长了他的”名字”。
随谓头上青筋一紧:”干嘛?还想打架?”
“打就打,谁怕谁?”
就在魔里、随谓二人疏筋揉骨,大有大打一场的趋势时,阿思急忙拦到他们中间。
“等一下,魔里你要说见他就是为了打架,我死也不安排你们见面。”
“谁想和他打,是他要打的。”
“什么?不是你先挑的事吗?”
“你取个这么难听的名字还不让人说吗?”
“那也比‘魔里’这个名字好听。”
“是吗?可‘魔里’的知名度比‘随谓’高多了不是?而且这个名字这些年于你,不是也有特殊的的意义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巴不得听不到这两个字。还意义?唯一的意义也就是提醒我,这世界上曾经有个多么讨人厌的家伙。”
“你见到我明明很高兴,装什么装?”魔里口气一变,自信而笃定。
随谓白了他一眼:”谁高兴了?我们是冤家,最好一辈子不见。”
“少来了,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和当年的我比肩,我消失这么多年,你没有对手,不寂寞吗?”魔里说这话时,眼里绽放出一种阿思从没见过的光芒,精锐、灼热、蔑视天下。
随谓闻言一顿,当时在云缺和桑炫面前,无比怀念这个冤家的落寞感再次席卷而来,只是这次有几分真切的欣喜,随谓终于忍不住嘴角一扬:”切,你的自大真是一点没变。”
“彼此,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