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正厅,只见桑炫和云缺二人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回来。
“哟,正说到你们。”随谓一眼看到了桑炫和云缺,“这次搞砸了,没找到。”
“你们刚才的对话,我们也听了个大概。你还能全身而退,真的该偷笑了。”云缺看着随谓平淡地说道。
“我这不是习惯了吗?从我诞生起,虽然历经了这么多年,但我确实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阿思甚至是唯一一个我接触时间以月来计算的雌性生物。你们能不能宽容点?对了,你们俩在这儿干嘛?”随谓话锋转开了这令他有些尴尬的话题。
“我们在商量抓捕八爪兽的事。”桑炫道。
“嗨呀!”随谓正准备坐下,一听到“八爪兽”这三个字,立刻一拍桌子,蹭了起来,“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我建议最好吃了午饭就去布点,这次我们再周密详尽地计划,那姑娘可真的拖不起了。抓住八爪兽迫在眉睫,我先去看看她。”
迎着随谓急匆匆离去的背影,桑炫和云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都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
随谓轻声进去就看见阿思坐在石薇的床边,正用毛巾给她擦手,模样温柔又认真。
“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黎闲东呢?”
阿思闻声一扭头,发现来人是随谓,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半分:“黎闲东发狂般地跑去找八爪兽了,冷锋和火烨追他去了。所以我在这儿照顾照顾石姑娘。”阿思说完又埋下头去浸湿了一下毛巾。
“我们……没找到幻流。”随谓想了想开口道。
“哦。”阿思简单地回应了一下,继续给石薇擦脸。
“哦?只是‘哦’一声吗?我以为你好歹会有些失望的。”
“听起来,有些失望的好像是你。”
“一点点吧,只是你出乎我意料的淡定。”
“我现在没办法想自己的事,你看看。”阿思将石薇身上的被子掀起一角,露出她肩上的纱布,雪白的纱布中央湿湿润润的,一团鲜红色的印记正在逐渐扩散开去,“我早上才给她换的,又被血浸湿了。和石姑娘现在的处境相比,我的病算什么?至少我还能走,能跳,能吃能睡。”
“只要今晚抓住了八爪兽,她就会好起来的。放心吧,经过我早上的大闹,八爪兽肯定知道了自己盯上的目标已经暴露,为防夜长梦多,它今晚一定会再去铁铺。”
“那如果……只是如果,今晚又被它跑了,我们半块鳞片都没得到呢?她是不是就死定了?”阿思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被随谓施法陷入沉睡的石薇,满脸都是担忧。
随谓不忍直视阿思的表情,他低下头顿了顿,又终于开口道:“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所能保住她的命。如果今晚真的拿不到八爪兽的鳞片,我愿冒天地之大不韪,用我的血来救她。”
随谓此话一出,见阿思怔怔地看着他,便解释道:“我的血集天地清气,能助人重聚灵魂,为将死之人延长寿命。只是受血之人每三个月就得受一滴,且每次受血便会记忆全失,等于每过三个月,他就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边的人和事,身体虽是活着,可我一直认为这种空白的活着与死人无异。这个方法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我知道。”
“你知道?”
阿思点点头:“在我初见你之后不久,因为好奇,就向智长老了解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我同样知道,起死回生,强困灵魂和逆转时间一样是违背天道的。不仅受者会领天罚,施者也必遭天谴,何况你还是在干涉人类的生死,那是罪上加罪,你有考虑过自己将面临什么吗?”
随谓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阿思怔住的原因,随即漫不经心地笑道:“所以我说是冒天地之大不韪啊。”
“你真打算这么做?在你眼中,逆天道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事吗?”阿思见随谓还笑得出来,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既答应了你保她性命,那就必然如此,哪怕逆天而行。”
“就像你答应了我父亲,会找到圣天翼,治好我的病一样吗?”
“当然。”随谓回答的声音很轻,却是斩钉截铁。
“即使你有可能无法恢复自由之身?”
随谓笑笑:“就算最后,你父亲不能做主,还我自由。我还是会不遗余力地救你,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你死吗?同样,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条无辜性命断送。”
“干嘛这样看我?”随谓察觉到阿思对他赞许感激,甚至有些感动的眼光后,坦率地问道。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你,不了解你真正的内在,觉得……”
“觉得我英俊潇洒,心善且柔,人中之龙是吧?”随谓将话接了过去,把自己一顿猛夸,说完和阿思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
在等待中降临的夜晚,总会让人感觉来得特别慢,当它来临在心心念念的等待之后,它又似乎走得特别快。今晚便是如此的等待之夜,似乎老天特别照顾等待的人们,一扫前两天的阴霾,在清明的夜空中,将还没来得及缺的圆月也挂了出来。
月亮皎白如银盘,光彩似明镜地悬在空中,一切都仿佛披上一层仙子柔美的纱衣,包括隐匿在这本该静柔祥和的夜晚中,那浓厚的杀机与战火。
阿思映着月色小心翼翼地上了北城墙最高的塔楼,站在一望无所遮拦的塔楼上,圆月比平日所见更大,更亮,像伸手就能碰到一般。
“哇,我从来么见过这么大的月亮,好……瘆人。”
一个声音在她旁边悠悠响起:“这种景观不应该是好美吗?”
“是美,可是也很瘆人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月亮,感觉随时都有可能砸到我头上。”阿思又瞟了一眼月亮,如芒在背的感觉更重了几分。
“你说我二哥要是回来,发现我偷溜出来了,会不会大发雷霆?”阿思对着盘腿坐于地上,正在运气的魔里说道。
“怎么可能折回来?今晚他们是立志要逮住那畜生,所以云缺才会也去了。估计他们现在正忙着在西街设伏,才没空理你。”
“那我们把石姑娘这样一个重伤之人独自留下,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魔里不耐烦地回道,“首先,我给她设了结界,四个时辰内一般人根本靠不近半步。其次,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不就是我用续元之法为她延了命,元气大伤,所以才会在这么个高处,吸收月之精华默默疗伤吗?”
阿思听到这惯有的暴躁语气,头瞬间就大了,只得恨恨地看了他两眼,又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埋怨自己干嘛要去招惹这张嘴就是刺的家伙。
“那你可以自己来嘛?我好歹留在那里照顾石姑娘才对啊。”
“废话,我要能自己来,还叫你干嘛?我为了救她,损耗了自身仅存法力的大部分,我现在没办法离蓝灵珠太远,否则魂体随时有可能散掉。那你告诉我,蓝灵珠能自己滚到这上面来吗?”
阿思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五官因为抓狂而皱成一团,她在心里恨死自己这自讨苦吃的嘴了。但她随即脑中灵光一闪,像是反应了过来。
“诶。魔里。你为什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如此牺牲?我以为你救石姑娘只是动了恻隐之心,尽力而为,没想到你是在拼死救她。联想到你曾经还向我打探过石姑娘他们的情况,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阿思蹲到魔里旁边,双手托腮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你认识她?”见魔里不答话,阿思认定了隐情的存在。
“不认识。”
“不认识?”阿思保持着蹲的姿势,突然明白了过来,“哦……你喜欢她,一见钟情是不是?”
“不可能,我不会再喜欢别人。”魔里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
“再?”阿思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你……有喜欢的人?”
魔里转过头来看着阿思,用一种阿思从未见过的眼神,似温柔,似伤感,似遗憾,似满足。阿思盯着这双眼睛,魔里的眼睛很好看,开阔而修长,深棕中泛紫色的眼珠占据了大半位置,让他的双眼看上去炯炯有神,如今这双眼睛里隐去了惯有的不羁与狂傲,显得那么安静、柔和,犹如有薄雾升起在眼底。阿思知道这双眼睛连接的心里一定有故事,便也不多话,只是静静等着。
魔里沉默了半晌,终于开了口:“年少轻狂的时候不觉得,等到成熟了,回过头,才发现有人早已在你心里留下了痕迹。”
“你是指……黎闲东?还是……指你自己?”阿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既是指黎闲东,也是指我自己。”
阿思想了想:“黎闲东几年来和石姑娘吵吵闹闹,分分合合。表面上看,黎闲东一直在赶石姑娘走,可实际他从没成功过,他们俩更多的是并肩作战,同闯天下,可能连黎闲东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变化。他一直认定他要做最优秀的猎妖师,应该心怀道义,济世救民,儿女情长与他完全不沾边,结果出了八爪兽这事,石姑娘危在旦夕,他在要失去之际才明白过来自己心里是有石姑娘的。这样的惨绝人寰的故事,莫非你也有一段?”
“类似,不过没他那么惨。”
“怎么个类似法?”阿思感觉自己眼睛一定在放光。
“想听?”魔里平静地问了一句。
“想听!”阿思迫不及待地高声应道,又觉得好像不该表现得这么亢奋,便小声补了句,“有点儿想听。”
“都过去这么久了,说给你听也无妨,你就当故事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