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再纠缠不休,别怪我动真格了。”男子眉目粗犷深黑,犹如墨染画卷,他只一抬手便用剑鞘横档开面前女子的一剑。
女子身着橙色罗裙,外罩嫩黄纱衣,瓜子面庞白如雪,一点朱唇雪上樱,圆润明亮的眼睛正因生气而有些水盈盈的。女子手执三尺寒剑,毫无惧色地对挡开她剑的男子道:“谁怕你?”
男子一见女子这蛮横的态度,无奈地把剑一收,摊着手讨饶道:“姑奶奶,你到底要怎样?”
“明知故问。”
男子甩甩头,叹了口气:“我懒得跟你说了。”说完,便腾起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转消失于屋顶,闪入小巷中。
“黎闲东,别以为能甩掉我。”女子不甘地吼了一句,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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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锋随着桑炫在西大街上行了一阵,发现这里同十年前并无太大变化,以前常来的酒楼连牌匾都未曾换过,上面那三道熟悉的爪痕依旧存在,只是“醉三山”这三个字像是近来才补过漆,鲜红夺目,似在提醒桑炫往事仍然清晰刻骨。街道临边,还是居民们那淳朴简单的摊贩行为,除了位置有些变化,贩卖的东西倒是没多大改变。
要说唯一醒目的改变便是,此时西街上多了不少,手执利器的游侠打扮人士,男女都有,有的似乎是好友,在酒楼里高笑豪饮,有的又似乎有仇,虽然在大街上并没动手,但看对方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暴揍一顿。
“难怪客满,这小小观塘庄何时涌入这么多修行之人?”冷锋自言自语了一番,便向桑炫一鞠躬,“王子,属下前去打听打听消息。”在得到桑炫点头同意之后,冷锋便往人群走了过去,刚走到十几米开外,却忽然瞥见一道紫色人影从前面的房顶飘然而下,急慌慌地朝这边奔来,冷锋当下即觉此身形眼熟,待到那人奔近,这才肯定下来。
“黎闲东!”冷锋有些激动地开口叫道。
男子本意欲“逃命”,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便停住脚步,往旁边看去,正迎上冷锋欣喜的目光。
“冷锋?”这名叫黎闲东的男子语气里也掩饰不住惊喜之情,“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儿?”冷锋笑着上前,拍了拍黎闲东的手臂。
“说来话......”黎闲东话还未完,他左后方寒光顿起,一把长剑直朝他肩颈刺来。看似凶猛的一招,却似乎准头不怎么样,偏了几分。
“小心。”冷锋虽将剑招看得真切,但也不敢大意,他低喝了一声,手背推了黎闲东一把,左手中食二指轻轻一夹,便制住了剑尖,再一旋手腕,整把剑身便扭曲起来,以致于剑柄在强力作用下顺势外旋,弹开了执剑人的手。
冷锋擎住剑尖,定睛一看这个橙衣明丽的姑娘,颇有些诧异:“石薇?”
“冷锋,是你。”石薇捧着有些微疼的手腕,也认出了冷锋。
冷锋正想问她为何拿剑招呼,但一见她看黎闲东那幽怨的眼神,心中已明白了过来。
“黎闲东这个木头又赶你走了吧?”
石薇一听,眼圈立刻有些红了,似被说透了她的委屈,愤愤地一跺脚:“你问他。”
黎闲东:“你都追着我跑了三年了,走哪儿跟哪儿,就不累吗?我早跟你说清楚了,我志在除魔卫道,对男女之情无意。你要怎样才肯明白?”
“你......”石薇彻底被黎闲东气疯了,但她不到三秒又冷静下来,换了一副傲慢的语气,“你管我,我喜欢跟着谁就跟着谁,有本事就把我甩掉啊!反正你的轻功也就那样。”
冷锋见这二人又快吵起来了,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难得遇见,还没给你们介绍我家……少主人。”
“就是那个被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少主人?”黎闲东不置可否。
冷锋笑着点点头:“跟我过来吧。”
冷锋将二人带到正目不转睛盯着泥人玩偶的桑炫面前。珞珈站在桑炫旁边,见到桑炫居然看着一个泥人一言不发地站了这么久,像呆住了一样,也不知怎么才好?这时见到冷锋引着两个陌生人朝这边过来,就像看见了救星,忙迎了上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看,你们王子也不知怎么了?”
冷锋心下明白,便走过去碰了碰桑炫的袖子:“少主人。”
桑炫回过神来,看了看冷锋,却见冷锋使了个眼色,又恭敬道:“少主人,给您介绍两位我以前认识的猎妖师朋友。”
桑炫受意,旁边的珞珈也很清楚,在人间行走时,毕竟族群有别,难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信息,更不可能暴露王子的身份。
桑炫在冷锋的引见下,转过身来面对黎闲东和石薇轻轻一点头:“两位好。在下桑炫。”
黎闲东双手作礼回道:“在下黎闲东。”
“我叫石薇。”石薇大方爽朗地一笑,又仔细看了看桑炫的面容,毫不避忌地赞叹道,“好俊俏的脸。”
桑炫从未听过哪个女子如此直白地和他说话,还是最难应付的夸赞,一时不是太适应,只得轻轻避开了和石薇的目光接触。
黎闲东在一旁看着石薇那像看宝贝一样专注的眼神,假装咳嗽了几声来提醒她:“咳咳,适可而止啊,你这样一直盯着人家太失礼了。”
石薇闻言,立刻露出一副傲慢的神色:“我看谁不看谁,关你的事吗?我们俩不熟吧?”
“我这是提醒你,免得失了我们猎妖师的格。”黎闲东心头一种无名火气窜起,仿若狗咬吕洞宾,言辞间不免又和石薇掐上了。
“我不用你提醒,再说了,我的话是事实,这少侠确实英俊难得,比某些人更是俊......多......了。”石薇说最后一句时,故意看向黎闲东,眼神里全是挑衅。
“你......”
“好了,好了。”冷锋见这二人怕是快打起来了,急忙出面道,“今日重遇好友,这么高兴,给我个薄面,一起在醉三山大吃一顿如何?我做东。”
“好,我看在冷锋面上,算了。”黎闲东故作潇洒道。
“你明明说不过我,要算了也只有我有权利这么说,是我看在冷锋面子上不跟你计较。再说了,能和这么英俊的哥哥吃饭,我求之不得。”说着石薇往桑炫身边挪了一步。
黎闲东敌不过她的伶牙俐齿,被她整得郁结难抒,只好沉脸邀着冷锋先一步往醉三山而入。石薇见黎闲东不再看她,便赶忙从桑炫身边移开,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刚才有些冒犯了。”
桑炫摇摇头示意不必在意。
石薇立刻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过我夸你的,可都是真的。”说完,便紧随着黎闲东的方向奔去。
“真是个小辣椒。”珞珈在一旁不无感叹。
一行人进得醉三山,到二楼挑了张安静的桌子坐下,点好茶水便寒暄起来。
“来,兄弟,给我讲讲你怎么到观塘庄来了,南岭那边的事,你可有上心?”冷锋给众人满上茶杯,便直入正题。
黎闲东似刚才被追得有些渴了,一口气干了茶水才开口道:“放心。你拜托我的事说什么也要处理好,那边小段他们刚好去附近办事,就交给他们了。小段,这哥们够信得过吧?我来观塘庄也是急事,我追捕了两个多月的兽种跑这里来了,我非收了它不可。”
冷锋:“少见你这么严肃地对待猎物,什么东西这么不得了?”
黎闲东放下茶杯,上半身向冷锋靠拢,神秘地一笑:“很危险也很稀有,你猜。”
冷锋:“危险而稀有?不会是哪个倒霉妖兽离开栖息地被你盯上了吧?”
黎闲东不屑一顾地摆摆手:“四大妖兽都比不上它稀有。”
“碧眼雪貂。”珞珈猜测道。
“不是,还要少,全天下只有一只。”黎闲东兴奋地竖起食指比了个“一”。
“是八爪金鳞兽吗?”桑炫淡淡道。
此话一出,黎闲东当即睁圆了那双墨眼,有些微讶:“数量唯一的兽种有不少,你怎么猜到的?”
桑炫向黎闲东细致地解释道:“八爪金鳞兽,近几百年才出现的珍稀兽种,虽然修为年限不长,但名声不小,全因它特殊的修炼方式,以至于现世不过七百年,灵力却不弱。传说它七十七年现世一次,一出现世间,便四处搜寻灵力高强的修行者或宝物,靠吞掉他们来聚集灵力之源,待其吸够灵力,便会找地方藏匿修炼,将吸收来的灵力彻底转化为自己的。七十七年一个周期,循环往复。今年离它上一次出现恰好七十七年。庄上这突然多出来的修行者们想必都是为此而来。”
黎闲东赞服地点点头:“没错,传闻八爪金鳞兽的内丹,不仅能使修行人法力倍增,还能助人类突破生存年龄的极限。所以来的这些人中几乎都是人类猎妖师,只有极少数小妖小魔什么的想取其内丹来增加灵力。”
桑炫:“这也是我猜到的另一个原因,人类修行者,受自身体质所限,很多人修行一生也不过几十年寿命,此间猎妖师又多为青壮年,这些人不可能在七十七年前见过八爪金鳞兽,正因为他们不知道,所以有些人身上揣着所谓八爪金鳞兽的画像,还为谁家的是真身而在街上比个不休,甚至有人要求路边画师现为其描绘一幅八个爪子,全身长满金色鳞片的动物像,因为画师无法只根据两条线索想象出那人满意的样子,双方便吵得我都听到了。再结合上刚才你说的,所以我推断是八爪金鳞兽。”
黎闲东捋掌称道:“桑炫兄弟真是聪慧过人。那帮比画像的都是些无能之辈,他们到这里来一趟只是为自己回去吹嘘如何英勇大战找些谈资,要真遇上八爪金鳞兽指不定逃多快呢?”
珞珈:“传言中,八爪金鳞兽行踪非常隐秘,不知你是怎么追踪上它的?”
“说起这事,也不知是我们猎妖师行了大运,还是那作恶多端的畜生该有此一劫。他从泰岭那深山老林里出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从福矶、建登两座大城中穿行而过,这才被这么多人发现了行踪。”
珞珈:“八爪金鳞兽向来在猎妖师的猎杀榜首,如果它想要避开耳目,往泰岭周围其它方向的小村庄走岂不更好,为什么要出现在福矶、建登这种人多居密的大城镇?”
黎闲东:“我们也觉得蹊跷。”
“因为不得不。”桑炫抿了一口茶,淡然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八爪金鳞兽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从这两个地方过?”石薇抢先黎闲东说道,还不顾黎闲东对于被她抢先的无奈表情,用眼神又挑衅了他一把。
桑炫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简单画了个地形路径图:“这是泰岭,这是观塘庄,而福矶和建登是泰岭到观塘庄的必经之地。观塘庄地处边陲,不可能在这儿借道,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八爪金鳞兽来到了这里,那么观塘庄必然是它这次出山的目的地,这个地方有着让它甘冒风险也要来的原因。”
黎闲东犹如醍醐灌顶,面露欣喜之色:“说得极是,我还在说它怎么这么不正常,听君一席话,全通了。如此说来这畜生在达到目的之前,必定会在此处待上一阵子。那我就有更多时间来抓住它了。”说完,朝着在隔壁桌倒茶的小二急吼吼地催起菜来。
石薇见他那样子,立刻扯了把他的袖子轻声道:“你还说我,你看你现在不是更失礼?”
黎闲东一听,马上摆正身躯,不好意思地抠抠头:“不好意思,有点急。我追那畜生到这里两天了,它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想如果它真在这里有所图,一定憋慌了,随时有可能出现,得尽快回去准备准备。见谅,见谅。”
桑炫:”没事,你这是真性情,很像我的朋友。”
黎闲东:”本来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我总觉得在你面前做这些事,太失礼,很奇怪的感觉。”
“也许是有种天生的威严吧。”珞珈又重新打量了一遍桑炫,自己感叹道。
“你也说大家都是江湖儿女,相遇即是有缘。”冷锋了解他的王子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便端起茶杯缓和了氛围,”知道你们待会有正事要忙,酒就免了,我以茶代酒敬各位,先干为敬。”说完,冷锋一杯茶下了肚。
众人也端起杯子在小二来来回回铺菜的过程中以味虽淡,意却浓的茶水见证大家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