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随谓的带领下,走了小半个时辰,当转过一个红砂石坡后,众人的不远处赫然出现了一座青砖院落。院落不算大,也就能容纳八九间房左右,但修葺得十分简洁古朴,青砖砌的围墙,上面厚厚裹了一层苔藓,青嫩可爱,翠****滴,灰瓦铺就的屋顶,被薄薄霜藓覆盖,犹如白了头。
随谓示意大家在几十米外停住,自己一个人上前敲响了那扇老旧的木门。
几声叩门声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阿思看着门里的人,愣住了,这不是刚才莫名出现说自己认错人的女子吗?没错,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全黑装束,除了没戴面纱。那女子虽穿着暗沉,但看脸庞却是非常年轻,和云杕岁数相仿。容貌清丽脱俗,隐隐含着一股英气。
云缺他们显然也认出她来,都紧了紧神经,暗自手握兵刃,以防随时生变。
随谓并不知道开门之人和他们之间的初遇场景,只道对方是个美丽的姑娘,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但他却发现,门里的这位姑娘似乎比他更不知道说什么,她居然盯着他在发呆。
随谓看着黑衣女子出神的样子,有些沾沾自喜地侧头撩了撩白发,心道自己的帅气真是没有异性可抵挡啊。正想着不能让姑娘失望,要说点什么赞美她的话,给她点信心之类的,一回头,他却发现这姑娘的眼神已经变回了平静中透着丝丝傲气与不羁。
“姑娘,请问……”
“我这里可以借给你们住宿。”随谓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黑衣姑娘打断。
“啊?”随谓设想过敲响这扇门的无数后果,却从未想过是这样。
“夜晚的黑暗之渊可比白天危险数倍,天色已晚,你们总要找地方住吧?方圆数百里,只有我这一处人烟。”
黑衣姑娘这一席话倒是坦荡得出乎所有人意料,看来他们的估计也没错,这个人了解黑暗之渊,应该在此地居住已久。
“这个……既然姑娘这么热心,我们拒绝好像也不太好。不如……”随谓将目光转向桑炫和云缺他们。
云缺点点头。
桑炫也是微颔首:”那就打扰姑娘了。”
那黑衣姑娘盯着桑炫看了须臾,又将目光突然转向阿思打量了一番,目光尤其在她脖子上的香囊停留了好片刻,脸上才浮起若然所了的浅笑,完全打开门,侧身让到一边。
“你有没有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熟?”冷锋边走边拉了拉火烨,在他旁边轻声道。
“没觉得啊。”火烨又转头看了两眼正在关门的黑衣女子,突然嘿嘿地笑起来,他戳了戳冷锋心口,一脸我了然的表情,”你这家伙,春心动了吧,要是喜欢人家就大胆点自己去认识,旁敲侧击,还用这么老土的办法旁敲侧击,肯定没戏。”
冷锋一头黑线,咬牙切齿道:”再胡说八道我把你嘴给缝上。”
“真男人,敢作敢当,害什么羞?”火烨坏笑着一巴掌拍到冷锋肩上。
“你这小子……”冷锋突然反手扣住火烨手肘,却被早有防备的火烨脚一退,手一绕,从他手里脱了出来。
“别跑!”
两个人就在这院落里,追追赶赶,又闹腾起来。
桑炫对着锁好门过来的黑衣女子致以歉意:”抱歉,这两人就跟孩子一样,一来就给你添乱了。”
“没事儿。”黑衣女子比阿思还要习以为常地看着打闹的二人微笑道,”我喜欢他们这种真性情。小妹妹,你觉得呢?”
阿思看着二人正笑得开心,脱口而出:”我也喜欢啊。”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为什么要问她呢?这院子里可不止她一个人。
阿思不解地看向黑衣女子,女子却只是对着她浅浅一笑,便转头对大家道:”走吧,我先带你们去房间。不管你们从哪里过来,一定都很疲倦了,需要好好休息。晚饭做好了,我会叫你们。”
“还未请教姑娘姓名。”云缺跟在黑衣女子身后问道。
女子转过身来,对着众人缓缓道:”你们叫我莫离好了。莫分,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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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黑暗之渊的夜晚似乎比其它地方更黑,无星无月,甚至连云也不见。顶空就像被湿漉漉的黑色棉花给包裹起来,除了浓重,沉滞,让人看了想吐的黑,就是类似猛兽磨牙一般,使人不寒而栗的声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环境下,白天还是褚红色,现已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土地上,站着一个笔挺俊秀的身影,黑发在仿佛被什么挟裹着,断续蹒跚的腥风中缓缓飘动。他站在那儿如同一尊黑色大理石的雕像,却依稀闪着点点微蓝,似希望的星光钉在无边的暗黑天幕上。
“桑炫?”后面缓缓走来一人,对着听见脚步声转身的黑色雕像问道。来人雪发白衣,在如此天色下,竟也能看出轮廓,正是随谓。
“你私下找我出来什么事?”随谓确定了面前之人的身份,卸下防备打了个呵欠。呵欠还未完,却见一道细长的蓝光从桑炫手里破空划出,朝他扑面而去。随谓神经一紧,立刻腰身一沉,脚跟坠地,朝后一个仰倒避开了蓝光。
待他从地面飞身而起,不出所料,立即气急败坏地朝桑炫吼:”你疯了?”
桑炫却根本不理他,斗篷一掀,顺手抽出了自己寒光凛凛的白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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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失眠,要命的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想,完全找不出自己失眠的原因。
“半夜三更还不睡,玩失眠啊。”
阿思一个激灵,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锦囊,随即她又放松下来,这个时间地点,又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还能有谁?
“你不也没睡吗?”阿思躺在床上,换了个用双手枕头的姿势。
“我是白天睡多了。”泛着淡紫色微光的魔里坐到床边,盈盈弱光足以让阿思习惯了这不同寻常黑暗夜的双眼,有些不适。
她捂了一下眼睛,干脆坐起来:”这么说白天发生的事你都不知道咯?”
“偶尔醒来,只知道这里是黑暗之渊,你们好像被一个不知名……却又不简单的女人收留了。”
“你说她会跟苍素有关吗?”阿思想了想,问魔里道。
“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敢在这里独居,一定不会是凡人,凡人之躯根本不能长时间承受这里的灵压,就算是我们四族中人,也绝非泛泛之辈。”
“可我也是凡人之躯,为什么好像没事?”阿思摸了摸自己的手脚和脸,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没事。
话音一落,魔里又露出了他那不耐烦的表情:”木头,你不是已经恢复冥族血统,不是凡人身体了吗?”
“对哦。差点忘了这事儿。”阿思恍然大悟,”那我们明天该做些什么?要去和莫离聊聊,套点信息吗?”
“和谁?”
“莫离。”
见魔里还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阿思只好又细细解释道:”莫,离,房主的名字,莫要分离的莫离,不是在叫你啦。”
“我就说。”魔里的精力也不愿在这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名字上多耗,”可以和她聊聊,反正这附近除了危险与非常危险,鬼都看不到半只,你又能做什么?”
“哦。那我就不跟他们去查探了呗。”阿思点点头,表示确认了自己明天的任务。
“什么,你还真想过?”魔里陡然察觉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难道是自己多次帮忙给纵容的,她的所为和用肉身搏刀枪有什么区别,这种事最好提醒她少做点,”我告诉你不想死就给我乖乖待在这儿,你真以为你是铁打的招财进宝符啊。”
“什……么意思?”阿思小心翼翼地问道。
“以为自己运气好,还砍不烂。”
“没有啊,以一路上这些生灵的能耐,铁都能碎成渣的。我怎么会以为自己是……铁打的?”看到魔里明显含怒,快要发飙的眼神后,阿思自觉且主动地将最后三个字的声调降到了不可闻。
“你……”
“我知道!我知道!铁打的只是个比喻。我的脑子没能跟上你老人家的思维,是我错了。”阿思在魔里发火之前连连认错。
魔里看了一眼她那呆萌又焦心的样子,无奈道:”再多说两句话,真能被你气死。你到底怎样才能长大?”
“我已……”
“我指你的头脑,别想诡辩。”阿思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魔里猜中,直接打断了,”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继承幽谷?还是说,你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听我说过,便过了?”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啊?我又没有精气源,怎么可能操控得了幽谷嘛?”阿思一脸委屈。
“你现在没办法,不代表你永远没办法。我怕的是当你能操控幽谷那一天突然降临时,你的心智成熟度根本不足以让你准备好,去迎接它所一同带来的责任。”
“我不是太懂。”
魔里低叹一声地摇摇头:”我希望你能尽快懂,如果时间到了,你没准备好,那种心灵上的撕裂感会让你疯掉。从现在起,你要时刻提醒你自己是要继承幽谷的人,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做,哪些要去学,哪些又需要克服,以上都要你很努力地一点一点去揣摩,去改变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你说的我会记在心里。”阿思有些内疚地垂着头,随后又缓缓道,”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
“幽谷自古便是我族冥神的权利象征,也就是完全属于冥神的东西,如果我……是它选定的继承人,是不是……意味着……我得去做冥神。”
“理论上是的。一旦四大长老知道你被幽谷选中,基本上就会为你准备冥神的继位大典了。”
“必须吗?有没有可能……不坐那个位置?”阿思问得越发小声。
“不坐?为什么?冥神的位置可是全族多少人的梦想。”
“我知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我……”
“到底是什么?”魔里感受到阿思的欲言又止中,似乎对这个位置不那么感兴趣,那根从他们相遇便出现的神经也忍不住有些收紧。
“冥神不能成亲的。”阿思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所想,没错,冥神注定不能成亲,那意味着她即使是在无任何阻碍的环境下,也必须放弃桑炫,永远不能有机会靠近他。
魔里一怔,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带着淡淡的失落:”我忘了,还有这个条件。也对,毕竟你是个小姑娘,毕竟……每个人追求不一样,我不该强求的。”
“魔里……”从未见过魔里如此失望的神色,阿思有些慌了。然而魔里却并未回应她,只是垂着头,渐渐地化作一道紫光,回到了阿思的锦囊内,任凭阿思如何呼唤,他也没再出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