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为人时,时光过得太匆匆,仿佛眨眼即逝。其后,身为真冥天子时,时间又仿佛停滞一般,无聊地看着几乎一成不变的日子、环境和各种生物的进化及灭绝,苦苦煎熬,苦苦等待。我实在不明白,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为何要这般安排,仿佛故意在作弄我一样。
1999年,为人的我、身为助理工程师的我,在南方得到提拔,条件逐渐好转,所得工资比上不足太多太多,比下也有余许多,我的工资比仍留在小城中的过去那些同事的工资已高出两倍有余。这一年的春节,我回老家了,把存款尽数给了母亲。我穿着在南方购买的时髦衣裤,拿着一只破手机,抽着心疼购买、充脸面的香烟,自以为高人一等地打的、喝酒买单、给同事孩子压岁钱,就像一个暴发户土鳖,尽干着“打肿脸充胖子”的傻事,着实傻傻地风光了一番。
所谓“得势莫猖狂,猖狂必遭殃”,说得大概就是我这种人。
年后,我回到南方。凭借我不斤斤计较、任劳任怨、踏实的工作态度,我又得到提拔,当了更大的官。我满腔热血地投入到新岗位的工作中。
这一年,世上盛传“地球末日”论。有谣传说:时间为1999年12月31号时,地球将毁灭。有谣传说:大灾难发生时间为1999年12月21日。我是一个“马大哈”式的人,既不参加组织,又是一个无甚信仰的无神论者,我根本不信这一套。看着那些靠此招摇撞骗的骗子,看着那些居然相信此谣传的愚昧之人,清高的我,嘘之以鼻。
宇空N纪元,公元1999年12月21日,我所在南方企业遇一高空作业工程;受“末世”谣传影响,科室员工竟有人不敢爬高;身为科室领导,我身先士卒,穿戴好安全保护绳索和用具,大胆爬向高处;达到后,我调校好一切安全保护措施,开始安装调试;其间,我没有任何失误。
但我哪里知道,我的前任蒙古人种真冥天子,竟妄想把他查知到的宇空奥秘公示于茫茫众生,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立马收取其魂魄,然后,将事先早已选定的我,提前收去“滥竽充数”了。
我的科员们,眼睁睁看着正在调试的我,一切明明都正常的我,安全措施到位的我,莫名从高空坠落,一命呜呼了。他们没人看见我作为真冥天子那一丝残魂扶摇直上,瞬间消融于宇空中。当他们检查那些崭新的安全绳索和用具时,都无法解释毁坏处和断裂处损伤的来由。公安部门也介入调查,折腾数日后,调取有限几处天网和监控的视频后,只能结论为:意外事故死亡。
有人说,一个人死后,会有魂魄飘出;还有人甚至用人类的摄像机捕捉到,并把照片——一人倒地而亡,一白色人型慢慢飘走,四周之人均未发觉——上传至网上;还有人说,医生发现,人死后会陡然变轻多少多少克……等等,等等。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些是假的!一个人死去便是代表终结,没有重生,没有转世,一了百了,不复存在;至于我们真冥天子的那一丝残魂的被抽离,也根本不是人类的那些机械设备所能查知的。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最希望人类有这些错误认知,这是“它”愚弄人类、隐瞒真相的手段之一。“它”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我也暂时还没看明白,也没想明白。等我知道真相时,一定告诉你。我现在唯一能告诉你的是: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是千真万确存在着的,“它”正在视万事万物为蝼蚁,而洋洋自得、无限膨胀着。
我缓缓睁开眼,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所在之处。我盈浸在四周由电子、波束、色彩、时间所构建的多维、扭曲、诡异的宇空中,仿佛和它们毫不沾边,却分明又身在其中。深邃的、巨幅的黑色背景不知延伸到何方何处,带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忐忑和渺小感。一串莫名其妙的信息,进入到我的意识中,我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真冥天子,以及身为真冥天子的一些基本信息。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抱怨。看着远远的、如电子大小的那颗蓝色星球,莫名觉得:地球体也不过只是这多维世界的一个奇(jī)点而已。我明白,那是因为我与地球体相距太远所造成的视觉偏差。但是,在这遥渺远处,我尚且产生这种感觉,那么,在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看来,地球体究竟是什么呢?更加渺小的我们,又算是什么呢?我在这个崭新、陌生的地界,凝望着宇空的景象,苦苦思索。
不知是因为我想多了,还是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那神秘存在立马将我遣送回到地球体,只在一刹那间,真的是只在一刹那间。我诧异地在虚空中看着这个又变得硕大无比的蓝色星球。以我为人时的知识,完全无法解释: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存在,是怎样将我移送回地球体的?那可是以亿计数的光年距离呀,那可是人类永远无法企及的距离呀!而“它”让我只在一刹那间便回到地球体,这是一种力量,还是一种法术或幻术,还是一种我无法想象的、闻所未闻的特殊形式的方法?我不知道,而且,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给我心理带来的冲击和震撼,早已让我丧失了思考和观察的能力。我只能是回头看向宇空中黑森森的暗处,不由更加恐怖不已。
绿色的森林,蓝色的海洋,土黄的沙漠,千篇一律的城市,几近荒废的农村,让人窒息的淡黄色的霾,各种各样的辐射污染,各种色样的光污染,以及在这貌似奢华实则颓废中煎熬、变态着的人类……地球体上的一切,又重新映入我的眼中。但我实在没有想到,地球体正变得越来越丑陋,正变得越来越不适宜生物生存。尤其是自诩为万灵之首的人类,他们的各种极端思潮,正在扭曲和影响着地球体的生存和进化——你看,那个号称“还要领导世界一百年”的国家,举着所谓“民主”的大棒,牵着几只“呕”狗、“贱(J)”狗、“嗷”狗、“喊”狗,以及一只“啡”狗崽子,四处招摇生事,驻兵海外基地,制造金融危机,转嫁金融损失,操控大宗商品,操纵股市汇率,暗杀他国领导,挑起政治政变,挑起军备竞赛,制造派系对垒,唯恐天下不乱,等等。还趁乱大肆出口废铁一堆的武器,大赚那些自以为劣势、懦弱的国家和民族的钱财,让劣势国家和民族越来越穷,唯有随着其指挥棒才能苟存,否则就会被“制裁”、“禁运”、“石油换食品”、“岛链封锁”,甚至被“合起伙来欺负人”地暴打暴轰一阵,扔下一副乱摊子不管不问,等等。它和它的那些狗们哪里知道,如此严重的利己行为的大行其道,正违背着宇空中曲折迂回的螺旋形动态平衡之道,它们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它们离死亡不远矣;其国民更是可笑可悲,被政治玩弄得颠儿倒三团团转,还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地以为:自己就是优等民族,枉顾自己不过是“杂种”的事实,还自诩自己是食物链的最上端……
好在,它被别国赶超和取代已成定局,才使得地球体稍稍正常一点点,得以延续些许时日,但已难挽回颓势。待到那赶超它的国度得以振兴,以为梦已成真,也烧包牛叉无比之时,就是地球体真正毁灭之时了。
如此虚伪、卑鄙、下贱、伪劣、利己的国家和人,不说也罢!
在茫茫人海之中,我还看见了我的父母。白发送黑发,他们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呀!父亲消瘦、消沉,母亲哭肿了眼,两老的脊背居然那么快地弯了下来。我感觉到了父母的意识,原来他们一直把我当做他们的骄傲和寄托呀,过去的我竟然一点没有感悟到。我想哭,但无声无泪;我靠近他们,想亲近他们,但他们毫无知觉。我和他们已人冥两隔。
2000年,新世纪的到来,让“地球末日论”不攻而破。春节,孤单两老回了一趟老家。我暗中跟随,看见了众多的姑表姨舅,他们努力劝慰着我的父母;两老也刻意装作坦然之状,可我分明感觉到了两老的心泪,尤其是父亲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真有来世,若我还能当他们的儿子,我一定每天都给他们一个拥抱,每天都对他们说一遍“我爱你”。他们真的不求孩子的回报,他们只渴望着孩子的简单的一个亲密动作,一句“我爱你”!
该死的我,作为真冥天子的我,此时此刻竟已做不到了!我真后悔,在世为人之时,没能多做做这些动作,多说说“我爱你”三个字!
果然,2000年4月,仅四个月多几天,父亲癌细胞扩散,他赖以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我死后,他也撒手人寰。满头白发的母亲竟已无泪,在侄男侄女的协助下,将父亲他送至小城江南的公墓。我的躯壳被火化后,骨灰埋在此处一个单墓中,墓碑上无儿无女;紧临我旁边,便是两老给自己预先购置的一个合墓。此时,雕刻父亲姓名处已用黑油漆描涂,代表着死去,和我的一样;刻有母亲姓名处,用红漆描出,代表着依然活着。那一年,母亲六十五岁。其后,我常在虚空中看着我那孤单的母亲,她和我有着同样寂寥的心情。再后来,我家三口之中身体最是不好的母亲、最是操劳费心的母亲、最是孤独的母亲,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才来到此处,和父亲、和我作伴,永远在一起了。
我在虚空中,悲悯地看着世态的一切炎凉,看着人世的悲欢离合,看着世事的真伪、荒诞、扭曲、变态,看着地球体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