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路云也没起早,该睡到几点睡到几点,狄安一大早就走了,段思海自然也是马车里睡觉。待日上三竿后,江路云才起了床,一脸没睡醒的表情。徐元晋和红袖早就习惯他这样,倒是明川今天也是一副渴睡表情,红袖像平常一样只笑话他不睡觉长不高,明川打了个喷嚏,没来得及回嘴。
江路云走过来,拍了拍明川肩膀,只是道:
“房檐上睡一夜的感觉不赖吧?可惜就是天太冷,看来明川是得风寒了。”
明川打了个哈欠,不以为然,只是道:
“我们还不追?他们一伙人可是走了大半个上午了,快的话今晚兴许能到邛都。”
江路云道:
“急个什么?他们有辆马车,我们要追也是骑马,快上一倍不止。可是追上也没什么大作用,郡主可没答应我。”
明川小声嘟囔,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当然不会答应你呀!你可是想杀了一国皇子,何况他们马上就要是夫妻了。”
江路云道:
“我要是真想杀了段思海,昨天动手再好不过,何须问郡主意见?我说的‘答应’,是看郡主如何做想。如我所料,陛下的一诺让狄安彻底放弃了反抗,世子能世袭罔替,狄安牺牲自己所谓的幸福根本毫不在乎。任我怎么说,狄安也不会认同我。”
江路云顿了顿道:
“你说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傻?成天就为了别人思前想后,完了还觉着自己做的特别应该。她们何时问过别人,愿不愿意让她们这么做?”
古来女子就多是要听从男人差遣,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嫁后从夫,夫死又从子,说是一生为了别人而活并不为过,江路云对这种说法不屑一顾。或许他自幼见多了牺牲,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前者多是抛头颅洒热血,说来壮烈也痛快,后者却往往还要去背负无形枷锁,受的苦还不如一刀了结。
江路云始终对亲姐十年未下山而耿耿于怀。他也想到了那个在寂静无人的夜里一遍又一遍抄写经书的纪柔,她们都是这样的牺牲品。木丘贺送自己的侄女去都城巩固权利,而江澜沧则是与自己的一种交换。江路云在金陵的十年里,无论是怎样的活法,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性命是母亲和姐姐所极力保护的。
这也是他绝不求死的原因。
真不知道,世子李离凰知道狄安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藩位,而嫁去南理,会是怎样的心情?
时近正午,江路云终于是叫了大伙儿上马,原来这客栈里人全都是白羽定西军,杨廷武一直带着队伍暗中跟随江路云,此时大部队驻扎邛都。江路云便是叫了些人来这小城扮小二,这番架势做足了,却什么事也没干,大伙儿心里也是觉得奇怪。
但是江路云也没解释,又这么不明不白的上路了。果然和估计的差不多,傍晚时分到了邛都。狄安昨晚听了江路云的猜测,更是不敢轻易走官道,只挑了隐秘的道路行走,一路上好歹是无甚惊险。
到了邛都城她却是明白,如果木丘贺真想杀了三皇子,必定是想让人以为是安聿所为,之前都是在这南理境内,现下进了蜀中,危险便是更大了。想起江路云昨晚一席话,实际上不失为险招,将计就计倒是有可能反客为主。毕竟木丘贺只怕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只要段思海真的一死,南理权杖极有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所以狄安还是摇了摇头,觉得不能冒险。
最近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又变得越来越冷,尤其这蜀中地方的晚上,和白天不能比。所以城中卖面的老王是早想收摊了。一到十月,往后往后生意都是冷淡,主要是大家都是待在家里,有点钱的也上西楼吃喝去,自己的小面摊没生意啊。
不过今晚,他看来是不能按时回家了。好不容易等那那流浪汉老头吃完了碗阳春面,自己只想收拾收拾,又是来了两位客人。此时天已经全黑了,老王都差点没看清这两位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奇怪的啊,刚刚明明还没人的吗,老王觉着自己眼神真是越来越不好了。这两人都是年轻人,看上去似乎也是赶了一天的路了,自己也不好说不做生意,只好道:
“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啊?”
其中一个年轻人道:
“两碗阳春面。”
老王道声好嘞,另外一人却是道:
“别吃阳春面了,口袋里又不少钱。这样啊,来两碗热乎面,浇上荤素浇头各一种,要现做,面别煮的太久,软塌塌的我最不喜欢。”
罢了这年轻人丢出了一吊钱给煮面的老王,便是坐下,打个哈欠,还不忘瞅瞅另外一人。
他道:
“怎样,我说了不要穿黑衣吧?大晚上穿的一身黑,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出门在外,钱带够就行了。”
这人不回答,气的这年轻人又是道:
“小花,你听到没啊?下次该你出饭钱了,完事后上锦绣西楼吃去,你请客。”
被叫做小花的人名字是什么,不知道,年龄多少,也不具体,就是要形容他的长相,也没什么大的特点,但是他实际上非常出名,他是杀手榜上探花郎,现下“暗崖”能出动的人物不多,他算是顶能干的那个。
不过就是看样子,他也不像个杀手,人家杀手都是冷冰冰一张脸,眼睛似乎无时不刻都在搜寻猎物。可是杀手探花没这个习惯,他就是在完成一件任务而已,这仅仅是他的工作。就像卖面是老王的工作一样,做习惯了便成为了一种自然,事后收钱就行了。
杜宇奇怪就奇怪在这一点,杀手探花就连收钱时看上去也没显得多高兴!你说你不高兴还讨价还价干嘛?事实是,世上还真没什么事情能让杀手探花有什么情绪,有,他也不显露。
这两个年轻人,就是杀手探花与杜宇。与长相挑不出什么好说的探花比,杜宇倒是长了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他就是一看上去就是那种挺骄傲的人,而且全身都在散发着一种“我很强,你要是觉着比我强就来打一场”的气势。
杀手探花很头疼,杜宇这一点习惯给他惹过了不少麻烦,他本来觉得世界是安静的,可是最近未免有些太吵闹了。
杜宇最近说的是,让自己别穿黑衣。这是“暗崖”的标志和规矩,也不知怎的,探花嘴上没答应,第二天还真不穿了,也好,至少能让杜宇安静一点。
面上来了,杜宇看着这碗满足了自己要求的面,满意笑笑,这时探花开口了,还是一贯的平调,说的话是疑问还是普通,从语调上压根听不出。探花看了看自己这碗面,道:
“如果提的要求太多,很容易让别人记住你。”
杜宇道:
“啊?”
探花道:
“我说面。”
杜宇“哦”了一声,道:
“记住就记住,有什么不好?一回生,二回熟,下次老板兴许还算便宜点,快吃快吃,别来和我唠叨杀手的规矩了,上次这规矩可是害死人了!”
上次?上次探花和杜宇接了海西王世子李博陆的任务,去杀江路云,结果别人抓着了把柄耍了一顿。说什么杀手的规矩,雇主死了,任务放弃?
这么一看,这个规矩本身就有毛病嘛!
不过,规矩也不是探花定的,是组织上定的,为的是不作无用功。付钱的人都死了,就不用杀人了,很正常。
于是杀手探花安静的吃面,吃的很正常,反正就是没什么好说的。他这人没有任何的多余小动作,就是形容不出特征的那种人,简单说就是存在感及其薄弱。杜宇要不是总盯着他,总感觉他走快点人就不见了。
那可不行!自己把他打败之前,可不能让他跑了!
杜宇这么想,便是加快速度吃面,然后就坐在一旁盯着探花,看眼前人吃了一阵子,正是无聊,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是道:
“你说你转那么多银子怎么还这么穷?吃个面盖个浇头都舍不得?”
探花吃面,没说话,杜宇又忍不住道:
“你说说,你们祖师爷是不是段承安?他其实就是“暗崖”的首领吧?“
探花喝汤,不说话。
杜宇这个问题问了好多次了,问的他自己都烦了,只好道:
“你怎么总接这样的任务,不是杀什么侯爷,就是杀什么皇子?哪天你们祖师爷不会让你去杀皇帝吧?”
探花终于放下碗,道:
“走吧。”
杜宇气道:
“你就憋着吧,迟早有一天也憋死你。你说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噎死也说不出句有用的。你说吧,什么时候跟我打一场?”
探花道:
“我不和你打,和你打没有好处。”
杜宇无奈,只好道:
“你不和我打,我怎么知道我们谁强谁弱?你不和我打我可就一直跟着你了!”
杀手探花站起身,边走边道:
“那你就一直跟着好了。”
语调平静,还是气死人不偿命。杜宇骂了一句,跟上去。他总有办法让眼前人和自己打上一场,没有办法也得找出办法!
卖面的老王收了桌子,只看着二人背影,嘀咕句。
这两人,还真是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