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苏钦突然觉得好像什么东西在心里消失了,不轻松也不沉重。
他说的没错,他们兄妹俩欠自己的实在是太多了。不过,他若是死了,也就真的没有了报答的机会,虽然从来没想过要求回报。
精灵一族和其他种族不同,他们没有转生,死后灵魂会破碎,足够幸运的话,能够重新凝聚成花草的精魂,拥有生命,却也只是一朵拥有灵魂碎片的花而已,没有思想,没有意识。
人生能有多少知己?
有的人,穷尽一生都不能找到一个可以以生命相交的人。大多数的人,都会在内心的孤独中荒凉地走向死亡,一遍遍地轮回,都是这样的结果。海苏钦足够幸运,却又没那么幸运,他能遇见月遥迁是他的幸运,不得不看到他的死亡也是他的不幸。
微斯人,吾谁与归?
这世上最值得开心的事莫过于我未开口,你便已知晓我的意思,比如月遥迁和青玦。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却不仅仅是我开口,你却仍旧不明白,而是后来的后来,当一切都已改变时,你才明白当时的那一词一句,比如月遥迁和月倾离。
海苏钦自嘲地笑了笑,月遥迁说得不错,自己一味的固执也该放下了,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永远活在影子中的青玦,而是整个幽冥的大祭司,海苏钦才是他,不是吗?
他早已不该牵扯在幽冥诸事当中,现在抽身而退,倒也算及时。
世事皆为大梦一场,人来人往,缘聚缘散,最初的相遇便注定了日后的别离,只可惜很多人至死都不曾明白。
*
虽然师父让她回返愿塔,不过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还没有和舒言、惘尘、宿云实、泫璎他们好好地说说话聊聊天,就这样回去的话,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时才能大家都聚到一起了。
大不了被海苏钦责骂一顿呗。
接近了幽冥殿,才知道海苏钦说得没错,乐典的确已经结束了,不过按照惯例,太阳升起后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坐在次等席位上的各位城主以及他们的眷仆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殿里留下的只有幽冥众人以及和幽冥更为交善的舒言。
遥黎远远地看见殿中有人,走近了却没有听见声音,便躲在殿门处,探头探脑地偷窥,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数道目光朝自己这里看来。
忍不住嘻嘻一笑,却发现殿中的气氛不太对,连忙止住了笑声,仔细一看,才看到那中央还跪着一人,正是在庭落门与她相撞的人,扶笙,好像就是叫扶笙。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又是和我有关?”遥黎避开众人的目光,蹲下来问扶笙。
扶笙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遥黎心里一跳,难不成之前那一撞,真的把他的箫给弄坏了,既然事情是因自己而起,自然也该替他分担罪责,便在他身侧跪下来,众人眉头皆是一皱,站在她身旁的惘尘伸手扶她起来,却被她执拗地躲过。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撞到他,他的箫就不会有问题,所以,要罚就罚我好了,我可不想让别人代我受过……”
零泽早已走到了她面前,亲自把她扶起来,温和道:“他的箫没事,出错的是别的方面。在乐典之上的失误不可容忍,我必须罚他。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毕竟是我幽冥一殿之主,不会罚得很重的。”
遥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因为自己,转念道:“他刚才不说,我还以为又是因为我……”
“你来这里应该是找他们的吧。”零泽将目光从那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我让他们都留下来,就是等你呢,不抓紧时间,小心你师父抓你回去。”
一下子被戳到痛处,遥黎哼了一声,忙推着几人出去,还不忘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
几人一走,幽冥殿就只留下了零泽、扶笙和青琅玕。
零泽叹息一声,把扶笙也扶起来:“日后专注些便好。之前在众人面前的那番话你不必太过计较,阿黎的事,我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做。至于原因,我却一点都不知晓。”
“我答应过她,要和她一起去凡世,即便现在她不记得我,我依然希望能看着她平安,还望王上允准。”
“有你跟着,我也放心,你便同她去吧。那个流默……”零泽若有所指。
扶笙一惊,忙道:“流默是我良师兼益友,绝无害人之心,今天的事也是他才……”
“你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流默的乐术造诣颇高,也许可以委以重任。好了,你也回去安抚一下落羲殿的御音者吧,我那般发火,估计会让她们心惊啊。”零泽眼带笑意。
待扶笙离开之后,零泽便隐去了淡笑,担忧地望向青琅玕:“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扶笙都要忘记,她到底忘记了多少人?原因呢?”
青琅玕沉默半晌,终于道:“我去问他。”便行礼退下。
零泽烦闷地揉了揉额心,压在心头的那股燥怒之气丝毫没有消退,想他一界之主,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吗?以前她总说自己年纪尚幼,有很多事都不能掌控,那么现在呢,自己明明已经成长到可以独撑一片天地,为什么现在依旧做不到?
和煦的阳光照射进来,却温暖不了他那冰凉的心。
青琅玕在返愿塔外等了许久,才等到从外面回来的海苏钦。
他本来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但在开口之前蓦然发现海苏钦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了。
在这一踌躇之间,海苏钦就先开口:“若是为遥黎之事而来,就请回吧。从今日起,她的事就再与我大祭司无关,不过我曾应允她在此修习,自然不会食言,十日之期一过,便无半分干系。”
青琅玕想要开口,却被他淡漠地打断:“我虽看不出遥黎的命途,但对于你们,还有那个能力。你们如果一意孤行,会对她的命数产生怎样的偏差,我也无法预知。不若及时放手……”
海苏钦也不看他,身形却渐渐变淡,消失不见。
青琅玕用手狠狠地砸在石门上,怒道:“青玦!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世间已无青玦,只有大祭司海苏钦。”
“我们绝对不会眼睁睁地丢下她不管不顾,你就做你的大祭司,享你万世安和吧!”
事已至此,还能再说什么呢。求人不如求己,无论事情有多糟,只要那个孩子能平安就好。
白若流,他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