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我落难了，你会这么对我吗？”格蕾丝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马苏德开始沿着较长的那面墙紧张踱步。随着时间流逝他变得越来越激动，看的格蕾丝有些怜悯——兔死狐悲的那种。
“这得看情况。”詹斯端起速溶咖啡抿了一口，“你放水放多了。”
“拜托，正经点。”
詹斯支起下巴，好像在认真思考，“说实话，万一你突发奇想打算核平全世界，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有些时候我更愿意听假话，”格蕾丝扫兴地叹了口气。
“可我从来不说谎。”
“真的？刚才你可说你是教徒……”
“基督教，”詹斯抽出领口的白银十字架，“我没说我信阿拉，我只是有选择性的说真话。”
“可你的一直在用外表误导他......”
“化妆这种事儿怎么能叫骗？”詹斯得意洋洋地卸着妆，“这也算骗的话那好莱坞的化妆师一定是最大的骗子。”
“你！你这是诡辩！”格蕾丝看着詹斯在她眼前晃悠那个小饰品，只手把十字架拍了回去。
“你这幅天真的样子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说得好像你很老的样子。”
“在第一梯队心老得快，说不定哪天早上一起床你的心就硬了，然后老了。”詹斯一脸沧桑地卸下硅胶，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别让观众等急了，红脸下台，该轮到白脸上场了。”
马苏德的脸上先是一丝诧异，然后渐渐转为惊恐。这个白种人的出现让他预先给将军准备的说词毫无用场。事情开始变得明朗，马苏德又看到那双血红色眼睛，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三天前抓他的人。这根本不是内部矛盾，他遇到的麻烦比他所想象的大得多。
“坐下。”格蕾丝冷着脸指向那把拘束椅，一字一句缓缓开口，声音中毫不带感情。马苏德赶紧照办。
格蕾丝示意警卫把墙角的一张小方桌拖过来放在巴基斯坦人面前，随后抬眼对两个警卫说：“现在这里有我就够了。”她目送警卫离开后才把一只淡黄色信封放到桌上，慢慢脱下外套，露出腋下枪套里的P226手枪，慢条斯理地叠好外套，好像她就是来叠衣服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格蕾丝把外套放上硬质椅，然后坐了上去。
马苏德点点头，艰难地梗着喉咙。
她从信封里抽出两张照片放在桌上。“这些人你看着眼熟吗？”
巴基斯坦情报官极不情愿地看了看照片。他很清楚那两个人是谁，但也同样清楚承认这一点会有多危险。马苏德审讯过很多人，根据经验，他明白自己必须硬着头皮撑完全程，坚持原来的说法。他慢慢摇了摇头：“不。”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回答，但这个答案还是令格蕾丝十分恼火。她把右肘支在桌上，右手托着脸颊颇为苦恼地看着犯人，左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扇在马苏德脸上，力度之大令他连人带椅子翻了过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回答错误。”少尉的神情有些慵懒，她双手撑住桌面很不情愿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向马苏德走去，边走边活动指关节、腕关节发出劈啪作响的声音。
马苏德目瞪口呆地躺在地上。这是抓住他的人第一次对他动手。惊恐中，他挥舞手臂试图阻止接下来的攻击。“好吧好吧，我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们的死和我无关。”
“真的吗？”格蕾丝弯下腰抓住他的脖子，虽然马苏德比她足足重上二十公斤，但格蕾丝还是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像个破布娃娃似的重重摔到墙上。“忠诚或者生命，你选哪个？”
马苏德看着她，满脸困惑，于是格蕾丝又在他耳旁重复了一遍：“对三军情报局的忠诚或者你的生命，你选哪个？”
“生…..生命。”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交涉了。希望你能变机灵点，”格蕾丝把他拖回桌前，转身绕到他身后冷声道，“再仔细看一遍照片。”
“仔细听，马苏德，这个问题我只问一次。”她把双手搭在情报官的肩关节上，“你有没有参与谋杀这两名中情局雇员，不论是直接还是间接参与？”
马苏德试图举起手做好防备，但被控制的肩关节让他有心无力。他咽了口气才开口：“没有。”他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老大，仓皇中他想出一个答案，一个不会惹怒背后那个疯子的回答，“我认为我没有。”
我认为我没有，这样的回答好过直接否认。“你认为没有？”背后的人挖苦似的发出一声轻笑，“马苏德，你可以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不是吗？”
“我不知道......，这儿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一个地区，随时都会有人消失……”
“是的，”格蕾丝低头看着那片地中海，厌恶地拍了拍他的肩，“比如你，马苏德。播放第一段音频，我觉得你还能认出自己。”一秒钟后，马苏德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了出来。格蕾丝的波斯语讲得很流利，却听不懂乌尔都语，听不懂到底在说什么。但这并没有造成不利影响，谈话的翻译稿她已经烂熟于心。这是马苏德打给一个陌生人约他见面的电话录音。录音很快放完了，紧跟着又放了第二段。这段录音里提到不久后会发生某个重大事件，让格蕾丝顿感脊背发凉。
格蕾丝从信封里抽出另外一张照片，任它飘落到马苏德的膝盖上。“认得这个吗？”
马苏德看着那张他与塔利班二号人物一起喝咖啡的照片。对那次见面他记得很清楚，听到他们交谈的录音时，他突然感到胃一紧。
扩音器里的交谈继续着，格蕾丝坐回到硬质椅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对于一个情报业从业人员而言，你实在是太马虎了。”她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拿出三张小照片摆放在桌上，放好的瞬间，她的脸色冷了。一张是一个婴儿，另外两张的主角还在蹒跚学步，最多两三岁大。“知道他们是谁吗？”
马苏德茫然地摇着头。
“他们，是你谋杀的那两个人的孩子。”格蕾丝的话音飘荡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她看着马苏的冷汗直冒，然后又以同样的方式排列出另外五张照片。那是五张监事照片，分别完美的捕捉到了马苏德五个孩子可爱的小脸。格蕾丝微笑着用她不带一丝笑意的目光凝视着那个男人，冷静的看着他汗如雨下，开始呜咽。
马苏德一边哽咽抽泣，一边恳求道：“请……我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的孩子。这是我的错......与他们无关。”
格蕾丝的脸因厌恶而古怪地抽搐了一下，随后恢复平静：“我不会杀孩子。”她轻轻地敲着那三个中情局雇员子女的照片说道，“他们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父亲了。”格蕾丝慵懒地站了起来，两手插进裙兜，开始绕着桌子转圈，“看看他们的脸，然后告诉我，你的孩子要怎样才能再见到你。”
马苏德用手指拨弄着他孩子的照片，禁不住又呜咽起来。格蕾丝停在他身后叹了口气，从枪套里抽出那把P226手枪，旋上厚厚的黑色声音抑制器。她举起枪，抓住平滑的套筒向后拉，然后松开，手枪发出一声响亮的金属撞击声。
枪膛里装着一枚空尖弹，格蕾丝用枪抵着巴基斯坦情报官的后脑，说：“我说到做到，马苏德。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孩子的话，现在就给我一个让你活下去的理由。我要知道你脑子里所有关于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的信息。我还要知道你所说的大计划。你可以说谎，但一旦让我发现你撒谎，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我会把你空投到白沙瓦的三情局门口，不附送降落伞。”
格蕾丝用拇指推开保险，将击锤扳到击发位置：“说出你的选择，马苏德。为我工作，回到你的孩子身边看着他们长大，或者，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