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主人,提前到约定地点是礼貌。虽然对去世的老头子颇多微词,但他教的礼仪和做人的道理,云彻都严格的遵守着。
约定时间是11点,提前半个小时,云彻就到了金满多门口。云彻本就不是贪吃的人,10点半就要进餐厅,云彻觉得这会消磨自己对于食物所剩无几的欲望。要是有武曲那样将抗的胃就好了,真是羡慕。
云彻发着呆,踏进金满多的大堂。
“先生您好,请跟我来。”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云彻继续发呆,云彻有些有些奇怪的看着服务员,以前好像没有这样的服务。
“嗯,我去我经常坐的位置就好了。”正处于莫名其妙状态的云彻拒绝了服务员的引导。
“是这样的先生,”看出云彻的疑惑,服务员解释道:“刘先生已经为你订了包厢,吩咐我们一看到您来,就带您过去。”
“刘先生?我认识一个姓刘的,但他现在是个药罐子,根本出不了紫禁城,你不会认错人了吧。”云彻皱起眉头,想要在服务员脸上看出什么来。
“难道您不是云彻云先生?”服务员也有些诧异,请人吃饭哪有不通知本人的。
“我是。”这一点云彻倒是很肯定。
“那就没有错了,请跟我来。”服务员坚持将云彻引导上楼。
云彻挑眉,上去看看吧,说不定是熟人。
教堂的设计师为了保持教堂威严,教堂中厅是没有直接上到二楼的楼梯的,需要绕到讲坛后面才能够上楼,长长的一条,足够云彻排除人选了。千面?交递一个信息需要这么麻烦?除了他们还能有谁?不会真是九问吧,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这里。
当所有人选全部排出,只能圈定是千面的人时,两人终于到达包厢门口。
“啪啪啪。”服务员轻声敲门,没等里面有所回应,就轻推开房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刘先生什么时候来。”云彻驾轻就熟,找到一个喜欢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清楚,但他一向准时。”
“是吗,真是一个好习惯。”云彻漫不禁心的跟着说。包厢的采光很好,窗户呈典型的维多利亚式设计,很是浮华。玻璃被擦得光可鉴人,可以清晰的看见楼下等着拉客的黄包车。
“哦,对了,给我……”云彻转身刚想向服务员要一杯红茶,另一位服务员已经推着送餐的小车,将红茶带进来了。
服务员一边替云彻斟满红茶,一边回应:“什么事,先生?”
“嗯,没什么。我好像并没有点红茶。”
“是刘先生的安排。”服务员微笑回应。
“谢谢。”云彻也微笑回应。但云彻知道,笑容很僵硬。
服务员又从送餐车上拿下来三份报纸,以及一副眼镜后,鞠躬合门离开。
三份报纸是中京报,南州日报,上沪邮报。
云彻看着眼前三份报纸,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欲望。虽然这种习惯在金满多服务员嘴里很容易打听到,但云彻并没有对这种细致入微的服务感到舒服,反而很不爽。三份报纸的事情就算了,自己喜欢喝红茶,但从来不在外面点红茶,更何况自己喜欢的是中州传统四大红茶之外的大吉岭红茶。
看在红茶的份上原谅你,云彻自嘲地摇头。
随手翻看一下桌上的三份报纸,并没有什么特别,今天早上,三叔已经准时的将报纸送到云彻手上,大部分的内容,云彻已经看过了。也只有生活版面上,关于上沪歌手的桃色新闻和密密麻麻有空就钻的广告,云彻还没有看。
等了大约十五分钟,云彻终于厌烦了手里的上沪邮报,将报纸仍在桌上,准备拿另一份时,上沪邮报拍到红茶杯庞的眼镜,眼镜掉到桌子了下面。由于桌子下面光线相对昏暗,眼镜镜片泛出微红的颜色,云彻将眼镜捡起来放在阳光下,又变成了透明。
“嘿嘿,有意思的小玩意。”云彻已经知道了它的用法。
将眼镜戴在眼睛上,把三份报纸一页一页的翻一遍,终于在中京报的尾页上找到他想看的东西。以任何形式将消息传递到受信者手中,真是良心企业。
分针一点一点转钟,云彻却丝毫没有之前的烦躁,认真而仔细看着中京报最后一页报纸上,每一个,小广告,甚至有些入迷。
当分针不偏不移的指向12刻度,11声钟声响起时,一个人正好推门而进。将沉浸在小广告里的云彻惊醒过来。
来人是一个染了黄头发的东方女人,拥有与东方人不符的火爆身材,长相并不算漂亮,吊眼梢使其显得跋扈,深深的眼影更凸显了这份气质。上身短小的皮衣,下身超短皮裙,大片雪白肌肤裸露在外,颓废而诱惑。比起在京师,她更适合在上沪。
“刘,先生?”云彻试探地问着。不擅长和女性打交道,让云彻有些手足无措。
“还能有谁呢?”略微低沉,带着一些沙哑,这样的声音,很容易勾出男人内心的火焰。
“呃,我没想到您会事个女人。”镇静下来之后,云彻试图找回节奏。
“女人?咯咯。”穿着如同站街女郎的女人放肆的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一个多么有趣的笑话一样。声音如同低唱的黄鹂,清脆里带着缠绵。
云彻眉头挑了起来,刘先生的反问然他注意到,女人身上熟悉的感觉。
“我们是不是见过。”云彻小心的问。
刘先生大张双手,耸了耸肩,测头微笑,“何不试探一下?”样子仿佛任人抚摸。
云彻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种女人,他根本对付不来。
“哈哈哈,”女人重拍着桌子,捂着肚子躬身大笑,“你太可爱了,像个小弟弟。”云彻根本连还嘴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一脸无奈的看着对面毫无形象的女人。
女人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从手包里拿出一包“莫里斯”,给自己点上,“不介意吧?”
“嗯,”云彻乖乖点头。
刘先生用鼻子轻笑一声,随后说道:“虽然我们就见过一面,也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吧,好歹你还是个贤人呢。”
对面吞云吐雾的女人是谁,云彻完全没有印象,一个如此惹火的女人自己不可能没有印象,但他的灵气,云彻确实感觉到熟悉的意味。大概在哪里?兰川?新田?还是……
“你是狗蛋?”云彻突然想起这种灵气在哪里见过,是白水港。
“呸,是狗子。什么狗记性。”刘先生一口气没喘过来,被烟呛得咳嗽不停。
“你其实是一个女人?”云彻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伪装得这么完美,这已经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像吗?”
“非常像?”
狗子猛地将剩下一点烟吸入口中,烟蒂随手扔在地上踩灭后,第一次,正面面对着云彻。
烟气从嘴角与鼻孔缓慢的飘出,笼罩着狗子的脸,如雾如纱,迷蒙了他的容颜。这有一双眼睛顽强的漏在外面,遮也遮不住。
“这是一种病,而且这种病独我一份。”
“每天都是一个不同的人,外貌,骨骼,习惯,性格,统统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曾经找过各地的医生,他们说这是神启的馈赠,凡人是无法医治的。”
“后来听说厨子会治各种疑难杂症,我就来到京师找他治病,但他说它也治不好,它只能治病,治不了灵魂。”
“他叫我的病为骨相不稳定综合症,其实简单地说,就是不单单是身体在变化,连同命运,运气,每天也在变化。”
“无奈病治不好,钱也用光了,这个样子无颜回乡去见爷爷,就在京师扎根了。”
“羞于见人的身体是无法养活自己的,只能在幕后做些事情,于是我创立了千面。”
“讲完。”
狗子后背重新靠回椅背,轻描淡写的将自己的经历一口气讲完,平淡得好像不是自己的经历。
“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云彻同样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的波动。
“取得信任。”狗子理所应当的回答。
“这份信任有什么意义?求我做事?”
“不,暂时没有。单纯的结个善缘。任何人对于一个知道自己太多事的人,是不会有好感的。普通人就算了,你,我可惹不起。我不希望这种恶感变成对我的威胁。”
“所以交换自己的秘密?”
“这不会显得自己光明磊落么,我觉得这样能让我们找到不少共同语言。”
云彻没有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如果你不把大吉岭红茶端上来,我不会对你有什么防备之心的。”
“可我需要你对我有防备。”
“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点我知道。所以即使求医的那段时间,也只敢探访民间的中医,因为我听说,有不少御监的贤人被工坊带去做实验。如果我被他们发现,我可能也是那个下场。”
“还说你没有要求。”听到这里,云彻略微放心。
“其他我不求,只求你,我被抓了,要来救我。”狗子很认真的说。
“凭什么,你的情报?”云彻摇了摇手里的报纸,调侃道。
“凭厨子救过林芷希的命。”云彻沉默了,这是他的软肋。
“厨子的请求?”
“是。”
“好。”
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云彻拿起中京报,便打算离开。“哦,对了,我老爹跟我说过一句话,‘不管风雨,不管阴晴,天,永远是那个天。’”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