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下,是一白衣人,瘦削的身体,不辨男女。
苍白的手背在身后,握着一青铜面具,骨节清晰可见,仰着头注视着被春风掠过片片飘落的桃花,终是叹了口气,颤抖着坐在树下,似是在回忆着什么。良久,有小牧童调皮地经过,仿佛受了惊吓般跑开。“果然,这张脸,是这么的吓人…”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将面具戴在了覆满疤痕的脸颊,缓缓垂下手,再也没了动静。
那一年,尚且年少,不懂人心不古,不懂家国愁苦,只是竹马青梅,许下了不负初心的诺言。
谨言,一个姑娘家却取了男子的名字,这也无妨,要怪就怪自己家族世世代代都为越国护国将军,沐家儿女,宿命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征战沙场,至死方休。只是这一朝,却是有所改变,沐家这一代只这么一个女儿,而当今圣上又昏庸无道,听信了佞臣邱楚之言,大举迫害忠臣,沐家作为掌握重兵的家族,首当其冲。随着邱家的崛起,朝中已是动荡不堪,朝中老臣似是对当场皇帝失去了信心,将重心移向皇子,意图将那昏庸无道的人逼退位,来维护这百年的基业。世人都知道,这笼络人心最好的方式,便是姻缘。
余尔,按常理来说众位皇子中威望最大的一个,身为嫡子,是太子,凭借着与生俱来的优势,有着家族的支撑,继位本应顺理成章,然而,他着实是继承了其父王的秉性,荒淫、无道。于是一场毫无新意的皇位之争在当今圣上眼下,暗流涌动。
余煜,三皇子,并非皇上最爱的儿子,也并没有什么家族背景,然而,他是最聪明的,选择了最便捷的路,娶了沐家女儿。自古以来沐家便是越国的支柱,沐家站在哪一边也就代表着下一任君主的走向。谨言与余煜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皇城内有一个偏僻的地界,长着一颗孱弱却茂盛的桃花树,二人早已在此私定终身,只是那时三皇子无权无势,沐家定是不让嫁的,谨言便一直以保家卫国为由不肯嫁人。及笄那年,沐家便开始催嫁了,朝纲不稳,权臣定然是为了前程忙的焦头烂额,况且沐家只这么一个女儿,虽明面上不能以棋子相称,可世人心中都清楚,谨言自己也清楚。直到那一天,谨言跪在父亲的书房门前,漫天桃花雨落在她身边,“请求父亲让女儿再战最后一场,战后必将听从父命完婚。”三个响头之后提挂上马,带着大军绝尘而去,只有谨言自己心里知道,若是她不上战场,让其他皇子的幕僚去了,余煜夺得皇位的胜算就要小很多。这一场打了足足十三天,双方皆是死伤惨重,与前朝失联了七天以后,沐家得知了消息,谨言活了下来,只是右侧的脸庞被毁,长枪穿入,可见森森白骨,战场上的药物及其匮乏,所以待谨言回朝以后,虽一战成名,受无上美誉,然而容颜尽毁,便是再无人敢娶。只有余煜,这个她从孩提等到及笄的男子,不在乎她的容貌,仍下了重礼将她娶去。那时的谨言以为,自己不止是为了沐家、为了国家,更是为了余煜而战,当自己荣华尽卸时,身边仍有他,这一生便足矣。
最后,结局自然是已经注定,余煜成为了君主,而谨言成了皇后,育有一子,被封为太子,只是三年后在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从那个女子进宫开始,是出巡时在民间偶遇的女子,却是美艳得很,一手的好手段,直接封为夫人让圣上独宠,又说服了余煜将太子送出宫。本以为事情就此位置,然而自从那女子说了谨言面目可怕之后,圣上便让宫人制了那青铜面具,让谨言日夜遮面,若无圣意不可摘下。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尚且二八年华的谨言记得自己匍匐在冰冷的玉石地上,凤冠垂下的琉璃珠打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身华丽的衣裳将自己紧紧地束缚在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为了这个男人,自己用了最美好的年华北战南征,不惜堵上整个沐家的前程,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为了这个男人,自己放下了铮铮铁骨,从此弃了戎马学着打理后庭。三年,赌书泼茶,琴瑟和谐,只是谨言她不明白,怎么一个女子,竟让余煜心性大变。谨言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接下圣旨的,她只记得,自己起身后半滴泪也不曾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