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我一语道破长孙府的经济情况,相思和解意翻东西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好在这并不代表着她们在书院的工作结束了,所以书院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卫生状况。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书院休学的缘故。正月了,除夕已近。
这是我在京城度过的第二个正月。上个除夕我和书生一同在孟家,夜半时分又与周家兄妹和长孙一起看了烟火,算是端难得的快乐时光。而看情势今年他们不会再愿意与我一同赏烟火的。除此之外,书生的除夕也不能在京城过。说实话,书生离家的这段时间里我仅收到过他写的一封书信,还是想告诉我他要再晚些回来,除此之外别无他言。此时此刻,我甚至不晓得他是不是还活着。至于老孟,他家今年的除夕回了老家过,半个月前就乘着快车离开了。总之,这个年有点孤单,好在我的身边还有仉清扬和福儿。
冬日天醒得晚,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时外面也才不过蒙蒙亮。窗封得不是很严,风过时留下尖锐的叫声,很是凄厉,也亏我昨夜还能睡得着。
“安玉。”门外传来仉清扬的声音,“可起了?”
我含糊地应了句,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便开了门。仉清扬怀里抱着福儿,一脸歉疚地立在门口。外面细雪洋洋洒洒地落,已积了一脚的厚度。
“我……”
“外面的好像是你那些诗社朋友吧。”我不等他说完,便微微笑了,“不必在意我,你且去与他们过个热闹年。这里有相思和解意陪我。”
仉清扬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有点遗憾的神色。
“我对你们的诗社实在没什么兴趣,”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也一同前去,免得他扔我一人在家过年心里愧疚,“再者,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去了平白叫人笑话。”
“怎么会?”仉清扬很是惊讶,“诗社里女子也是有不少的,你看玉生烟……”
我又笑了笑。玉生烟,还真是大名鼎鼎呢。她是右相家的千金,据说自幼聪颖,极具才华,且相貌极美,性子温婉。传言里的她可以说是完美无缺,像是一段经久不衰的传奇神话。
“我爹……你也是知道的。若我在诗社丢了脸,可是要受人议论。”我苦笑。我从没想过在诗文上下太多功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不想一辈子居于书生之下。试想,若别人提起我时只有说“那孙太傅的女儿文章写得有他爹的风范”,我想我是不会觉得愉快的。
仉清扬见劝我不动,便只得作罢,带了福儿与人去了诗社了。
我关上门爬回自己的床。大冬天的,果然还是被窝里最舒服滋润。
等我再醒时,已临近正午了。解意在我门外闷闷地扫地,相思站在院里的老树下抬头看那些干枯枝桠。
“往年除夕你们怎么过的?”我问了句。
她二人相视一笑,都低头不应。她们平日里便是这样,除了翻东西就只是扫地擦灰,鲜少与我交谈。
我看着这两个人,也觉得大为无趣。
“罢了,今日与你们放个假,各自过节去吧。”说罢,我又缩回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抽出本书随意翻着。左右这个年是无趣的了。
相思和解意果然听话,早已不见了人影。
这样的严寒天气,却在下午时扑棱棱地飞来只信鸽。那是我平日里与哥联络时用的信鸽,上次它落在了甲班的窗棂上,才叫人发现了我与哥的联系。好在那封信只是平常的信,里面顶多有些在外人看来过于关心我的话。
我将鸽子放进屋,为它又加了个炭火盆,方才取信来读。
哥写信时身在藩镇,说那边的藩王与他相谈甚欢。他再留几日后打算前往定丰见康王。另外嘱咐我好好跟着柳枝学艺,日后定要有一技之长伴身的。
定丰在锦国西北,已经离成国边境很近了,向来是京城鞭长莫及之处。
“安玉!”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我们来……”后半句没说出来,可能是因为她看到我的举动有些奇怪。
我慌乱之中匆匆把信烧了,起身去迎那冒冒失失就就进来的不速之客。
“清懿……你怎么来了?”我定了定心神,挤出个笑容来。
“告诉你过多少次,进别人屋子时要敲门。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疯疯癫癫。”周清懿身后又传来个略带责备的声音。只见周清楚自外面慢慢踱进来,手里还撑着把泛黄的纸伞,笑得温柔却无奈。
周清懿却不理他,只拉着我的手说:“我听说孙先生赶不回来,孟朝升又不在,就想着来陪陪你们。”
我闻言,心下大为感动,瞬间也忘了方才险些暴露的事情,便叫她随意坐,我去沏茶。
“沏什么茶?你这里不是还有两个婢女吗?”周清懿在我床边坐了,疑惑道,“话说回来,这么久也不见仉清扬出来。”
“我嫌他们闹,打发走了。”我随意答道。正要出门,却被人拦下了。
“你们好生聊着,茶我来沏。”周清楚微微笑道,转而便出了门。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人还算有良心。一会儿他若出丑,我也就不笑他了。
室内燃着炭火盆,虽说有些呛人,但好歹暖和些。我们两个聊得正欢,却忽然见周清楚有些尴尬地回来了。
“福儿把搁在外面的茶叶都吃得差不多了,能喝的茶锁在我房间的柜里。”我淡淡道。
然后周清楚的脸绿了。
“我方才只是想关门,谁知你动作快,我拦不住你。”
这次他的脸青了。
“我知道外面天寒地冻让你白跑一趟挺对不住你,但想着你若是有些脑子就该想到先烧壶水,就没叫住你。”
接着他的脸黑了。
“膳房的门锁了我是方才想起的,但你已经回来了,我就没再说。你看外面还飘着雪呢,我和清懿两个弱女子可受不住寒风,所以,劳驾,请去书院膳房烧壶水吧。”我说着,递上了钥匙。
周清楚脸色极差地坐下了。
“地上凉,快起来。”我叮嘱,“况且你的外衣衣角掉进炭火盆里了,烧得欢呢。”
于是周清楚慌忙灭火。消停下来时,只是看着我,木然。
傍晚时分,雪停了。周清懿邀请我到周府吃顿年夜饭,我答应了。左右书院里只我一人,没什么好顾忌的。于是我收拾了一下,将院门锁了,便随他们来到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