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从颜九身边射出,那人的头滚到了地上。小家伙挡在颜九面前,冲着那人龇牙咧嘴。石壁上的影子放大了恐惧,颜九不想打架她一步步后退,只留下小家伙和那人对峙。都说看不见的人听力极好,可是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退缩。
隐约间有风吹来,沼泽腐败的气息这一刻才凸显出来。脑中仅存的智慧快被这种似梦非梦的景象耗尽,她用最后一点理智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两个家伙的后面,立着一个残破的躯体,地上的头颅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再然后只听嗖的一声,原先落在洞口的手臂也奔向了他。不到一会儿,那具躯体就出落成了一个清爽的少年。
刚刚还为颜九出头的小家伙,闻着味儿跳到他的怀里。
“你是谁?”颜九好半天才哆嗦着问出这样的话。“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墙上贴着的东西闷声道。借着少年身后的亮光,颜九这才看清楚墙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淡紫色的眼睛,渐渐的耳朵,和她在林中见到的木精灵一样,刚刚看到的已经不过是它借着这洞中变化的光影装腔作势而已。“阿洛。”少年轻声喝道,叫阿洛的树妖身子一缩退到岩石后面,隔了一会儿又把脑袋伸出来贼溜溜的看着颜九。
“你叫昼?是被关在这里的?”颜九没有刚才那么害怕,这人出场的方式是在太过特别了。“恩。”昼活动活动四肢笑道,“你别见怪,他们平时就喜欢这样,大概是我睡得太久了,他们待在这里太无聊就那你寻开心。”“那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昼诧异道。颜九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应该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这里除了我还有别人吗?”昼奇怪道。“孔宣啊,你难道连他也没有听过吗?”颜九这时候已经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大呼小叫俨然一副小儿女的情态。昼摇摇头,颜九还要问却被昼拉着去了另一个地方。“你不是要问这里是哪里吗?我告诉你,这里是雾霭之森。”
颜九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地方,夜陌和女祭女戚也没有提。“我只知道自己本来的路走错了,想要按着原计划进行却被人推入了龟渊,再然后我想着不如提前去蛮荒吧,接下来就遇到了你。”颜九一骨碌话都说完了,昼表示一句也听不懂。“你活得累不累啊。”阿洛长长手臂拍了颜九脑袋一下,然后迅速缩了回去。颜九没工夫理它,昼带她走进了雾里,灰蒙蒙的一片,颜九把手缩进斗篷,脸也捂的严严实实,单露出一双趿拉着眼皮的眼睛。
不远处出现了一点红色,水灵灵的。
昼停下来,对颜九说道,“这是我留下来的原因。”
颜九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昼见她不说话又道,“我醒着的时候,在这片森林里住着一只狐狸,那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生灵。”
昼说完看了一眼颜九,后者已经蹭到了红色物体前。
“我见过这个东西。”颜九回过头说道。阿洛的触手捂住颜九嘴巴,昼满意点了下头,“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那只狐狸又变成了个女子的模样。虽然挺好看,我却不大喜欢。再到后来,啧,我有些记不清了。”昼扶着额想了一会,“哦,她化成人形后去了一趟青丘,回来就赶上了打群架。再到后来——”
他的回忆断断续续,颜九越听越奇怪,完全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不过从他的话里她听到了两个字青丘。
昼忽然从回忆中清醒,“这里原来不叫雾霭之森的。”陈旧冷冽的感觉袭来,夜仍在继续。
强压下去的异样之感此时又冒了出来,仿佛一条小蛇吐着芯子一点点其实她脆弱的神经。少年清瘦的身形被流动的雾气遮蔽,时而显时而隐。在颜九看不见的地方,一种雄浑的声音渐渐逼近。沉郁悲壮,却又生机勃勃,似乎正有什么东西正破土而出。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叫做昼的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她疑惑越来越多,昼绝美无神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希望。这种神情颜九曾在蒋媛的脸上见过,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声音都急切的想要告诉她什么。颜九听不清,然而奇怪的是那个故事却在她脑子里清晰起来。是关于荆棘妖后风紫陌的。一个故事可能会有一千个版本,但这一千个版本最后只隐藏着一个事实。听故事的人悲哀之处在于,即使他们把这一千个版本听完,也无法得出事情本来的面貌。当那些画面浮现在眼前的时候,颜九才深刻体会到这一点。她也想让黛潇看看,又想起来黛潇已经死了。
最近她总是记不起来很多事情,就像她记不起来自己跟着昼走了多远的路,记不得为什么不能看口说话,甚至有时候会忘记这满身的伤疤。
从荆棘林里跳出的小狐狸化为美丽的女子,自封为后,头戴荆棘王冠带着山中灵魅在世间争取一席之地。在很多传说里,她的魅力不亚于清寒。不过这些虽然隐秘,世间总还有人知道。颜九看到的却是一切故事最初的样子。重重雾霭里透出一点光亮,当所有的镜像归于黑暗,颜九又重新苏醒了。
这一次她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淡淡的蓝光,只不过自己身处的位置变了。
残破扭曲的宫阁里,一溜落地宫灯向两边延伸,那些仕女雕像头顶莲灯坦胸露乳,很多地方都已经斑驳脱落,然而她们微微张开的唇却又像是要倾吐什么秘密。那些幽灵浮在上空,黄色和蓝色的光映在面前的石雕上。洪荒四兽的样子被刻在上面,她看到原本叫做混沌的神兽眼睛里有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