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咸阳,秦惠文王眼下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首先是东方的韩国和魏国打了一仗,韩国战败,如果趁势进攻韩国是个极好的机会。同时西南的蜀王派人前来求援,说国内发生叛乱,形势严峻,请求秦国派兵平叛。这就有点左右为难,毕竟秦国现在兵力尚不是太强盛,除了四方的卫戍部队,只能抽调出有限的几万人,不能东征西讨并举,秦惠文王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生怕一招走错坏了秦国数十年几代君王励精图治攒下的基业。无奈之下,惠文王召集群臣商议。
惠文王眉头紧锁,面容凝重地说道:“诸位爱卿,寡人这几日收到两份重要消息,却一直权衡利弊不可确定,诸位请畅所欲言,以解开寡人心头之惑。第一,韩魏交兵,韩国战败,国势衰弱,现在是攻打的好时机;第二,蜀国大乱,军士疲惫,国力衰微,可以趁势攻取。诸位,请各抒己见,寡人洗耳恭听。”
张仪对惠文王说:“大王,臣以为攻打韩国最为稳妥。韩国与我国接壤,一直以来征战不休,危害由来已久,这次韩国大败,损兵折将,大王只需派一军攻宜阳,一军取上党。取上党,则韩国国都封闭,道路断绝,上党数十郡县俱为我有,且韩国都城道路断绝,时日一久必定人心不稳,到时候便可不攻自破。攻宜阳,则俯瞰洛阳,天子在我掌握,可以据九鼎,案图籍,攻下三川,入主中原,得天下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霸业可成。”
惠文王听了,觉得非常有道理,不停地点头,许多王公大臣也认为张仪所说的句句在理,确实是个强盛秦国的绝佳机会。
就在朝中众议已成,惠文王打算派遣张仪、魏章帅军出征韩国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弱冠青年,对惠文王作了作揖,恭敬地说:“大王,臣以为张仪所说攻韩之举实为不妥。先不论韩国此时衰弱与否,要两军同时出发攻取宜阳、上党,没有二十万精兵难以完成。一旦上党攻破,韩国怎么会坐以待毙?韩王势必会厚赂赵魏,到时候三晋联合西向,赵国攻北部,魏国出西河,韩国聚上党,我国自顾不暇,谈何攻取韩国?再者一军取宜阳,宜阳城高兵广,虽说只是个大县,但若真算起来比郡小不了多少,不易攻取,十万军队估计难以破城,就算侥幸攻破,大王想要入主洛阳也是万万不可的。天子虽然衰微,但数百年来四海尊崇,当年楚王只是问天子九鼎有多重,犹且招致五国征讨,何况大王想要图谋九鼎?周王自知九鼎不保,定会将九鼎送出,以天子之名,托九鼎之福,集天下之力,到时候六国再次合纵,举天下之兵而进攻我秦国,恐怕社稷倾颓,宗庙不保,大王又何以挟天子而令诸侯?何况韩国已然屹立战国多年,岂会一朝忝灭?大王费尽心机攻取韩国,顶多可以取数城,还要冒着挑战天下的风险,何苦而为之?所以,臣以为,不如伐蜀。臣听闻‘欲强其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其兵者务富其民’,如今蜀国叛乱,大王出兵讨伐可谓事半而功倍,又有‘禁暴、止乱’之名,拯救蜀民于水深火热之德,所谓‘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大王兴兵伐蜀,上应天意,下顺民情,蜀国必定一举可破。况且蜀国自古地势险要,山脉奇崛,剑阁峥嵘而崔嵬,蜀道蜿蜒而崎岖,此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如今蜀国内乱,自毁长城,士卒疲于奔命,百姓急于求生,天险无凭,人心丧乱,大王趁其自乱阵脚之际,只需遣十万精兵翻越剑阁,不出一年,蜀国尽为我有,开地千里,生民数十万,用心经营,使其成为天府之国,到时蜀国粮草充盈咸阳府库,此乃子孙帝王万世之业,现在只需唾手即可得,大王何乐而不为?”
惠文王听了他的计策,拍案而起,连连叫绝,激动地问道:“爱卿真乃当世伊尹、管仲,可堪大用,我大秦强盛指日可待!对了,敢问爱卿姓甚名谁?”
少年作了作揖对惠文王说:“回禀大王,下臣司马错。”
惠文王高兴地点了点头说:“好!好!好!寡人现在就升你为左庶长,为此次伐蜀主将,张仪随行,号令全国征发十七岁以上男子,务必征调二十万兵马供将军差遣。”
司马错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说:“末将谨遵王命,必当不负所托!”
过不了几日,老人的儿子回来了,果然是因为犀首大人奉大王之命出使楚国,他在府门外等候数日,钱粮用尽才不得不回到村子。于是,公孙覯喜上眉梢,认为这次天现异象不会对家族造成危害,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族中的人也慢慢地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公孙覯第二天特地跑到县里用一石米请到最有名的先生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公孙起,意为公孙家族将在他手中再次崛起,公孙覯觉得这个名字不错,笑嘻嘻地回到了村里。
日子过得平淡而快速,一转眼就到了秋天,地里的庄稼获得了大丰收,家里的仓库都堆满了粮食,公孙覯的心里却一天天地沉重起来,因为秋收之后大王又要征兵打仗,公孙覯是村里爵位最高的,属于二十爵位里的第四级——不更,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在家里陪伴儿子这么久,成为左更即可不用轮流服役,秦朝自商鞅变法后,便沿袭二十级军功爵位制,共二十级,分别为:一级公士,二上造,三簪袅,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大良造),十七驷车庶长,十八大庶长,十九关内侯,二十彻侯。公孙觏虽然只是不更,但只要不打大仗,就可以在家务农。
然而,今年却传来消息,说大王秋后将出兵伐蜀,国内所有十七岁以上的男丁都要去军队报到,违令者斩。公孙觏本来就是军人,自然逃脱不了兵役,眼看着出发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公孙覯的心情日益不舍,看着怀中几个月的儿子,止不住地叹息。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公孙覯抱着儿子走到屋外,看见许许多多的兵士涌进村里,领头的装束俨然是第十级的左庶长,这可是大官,也算是个大将军了。
公孙覯心里琢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军士,难不成是大王派来屠村的吗?肯定是起儿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这下可就糟了。公孙覯赶紧跑进家里,反锁大门,把妻子叫来收拾行装,准备逃命去了。正慌忙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公孙覯心里越发紧张,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一阵发抖,妻子不明所以,走出去打算开门,公孙覯发现妻子去开门了才反应过来,想要去阻止却又不敢喊出来,而妻子此时已经把门打开了,公孙覯看见那个骑马的将军已经在村长的带领下走进家中,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将军走进来看见公孙覯坐在地上,满脸惊恐,没看明白怎么回事,族长笑着对将军说:“禀将军,公孙覯以为将军是来带走他怀中婴儿,一时心急才至于乱了方寸,还望将军勿怪。”
那将军一听这话,顿时哈哈大笑,走到公孙覯身边,把他扶起来,对他说:“公孙覯,你好歹身为不更,是个杀过敌人的大秦勇士,怎么为个婴儿如此懦弱?你如此行为,不觉得有辱军威吗?我该如何处置你才能服众?”
将军声如洪钟大吕,一下子把公孙覯惊醒,慌忙抱着儿子跪在地上:“请将军恕罪,杀我可以,但请一定要给我儿一条生路,哪怕充军为奴都可,只要留他一条性命。”
将军闻言,也不说话,想从公孙覯手中抱过孩子,公孙覯以为将军要抢走孩子,死死地抱着不肯放手,将军一时间不敢用力,也就放弃了要抱孩子的举动,对公孙覯说:“我叫司马错,是大王任命的伐蜀大将,由于四处征兵路过此地,想起来当年师从鬼谷子先生时,他老人家曾说过‘秦国地处西陲,蓄势待发,如当年周朝之兴,他日一统九州者,必秦国也。我死后数年之内,太白必将降于秦国,你可此时入秦,以佐王业,若闻太白降世,必寻其源,厚遇之。’我今天特地过来看看这个孩子,并无恶意,反而是为了来送他一场造化。我这里有《六韬》、《三略》兵书二本,是我最为钟爱之物,如今便送给他,待他长大以后,替我交给他,此子若能尽学,加之天赋异禀,日后必当拜将封侯,威震天下。”
公孙覯听到司马错的话,方才如梦初醒,把孩子交给妻子,双手颤抖着抚摸兵士抬进来的一口大箱子,看到里面成捆的竹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感谢,司马错把他扶起来,对他说:“这下你可放心了吧,没有人会对你的孩子不利,现在你就去收拾行装,跟随我出兵伐蜀,得胜之后,你至少可以官至大夫,到时候陪他的时间多的很。”
公孙覯千恩万谢,麻利地收拾好行装,跟随司马错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