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来人自报名号“罗山李思齐”,温九阳不由嘴里一阵发苦,说老实话,今天他们来到郭家庄本是心里有所准备,郭斗南作为江湖上的名人,自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能与郭斗南交往的无不是成名人物,距郭斗南大寿正日子还要两天,趁着江湖宾客尚未到的时候把事情做一个了断,郭斗南的侠义之名传遍江湖,只要做得不是很过分,谅郭斗南也不会过于深究,但怎么也没有想到先是温峥嵘不计后果重伤了常遇春,接下来竟遇上这么扎手的一个人物。
“郭刀李剑”流传江湖很久了,作为能与郭斗南齐名的李思齐,自是大家关注的对象,心狠手辣,几乎是江湖上对他的公认,十五岁就敢独挑山匪巨寇,二十余岁独挑“七剑庄”,赢得“剑王”之名……
看来今天必是不能善了,温九阳缓步上前,双手一拱:“原来是李剑王当面,在下温九阳有礼。”
李思齐冷眼看着他,也不搭腔,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温九阳也不为己甚,继续道:“今日只是我们温家与郭庄主这位客人有一些过节,温某只不过按照江湖规矩前来了断,还望李剑王……”
“无需多言,”李思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李某不管你们有什么过节,今天李某出面也和郭庄主无干,只不过就是看你们的小人行径不顺眼,废话少说,你们兄弟二人一起上吧。”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李思齐,温家兄弟再也不可能退缩,但也没有托大到与之单挑,而己方的温荣已然受伤,只要他不动手,想必李思齐也不会赶尽杀绝,是以温九阳回头看向温荣:“荣儿,不论一会儿结果如何,你都不要管,只需做好你的事就行了。”
温荣怎也没有想到找叔父替自己出头,竟会惹来这么一个杀星,心底早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已自己的本事也只不过是被人秒杀的结局,闻听三叔此言,竟有些悲从中来,略带泣音地答道:“是。”
温九阳点点头,看向二哥温峥嵘,温峥嵘也是面色凝重地看向他,兄弟连心,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二人并肩站在一起,面对着李思齐。
李思齐还是没有说话,冷视着他们,蓦地,温峥嵘首先发动,厉啸一声扑向李思齐,面对李思齐这样一个对手,温峥嵘丝毫不敢藏私,上来就使出看家本领,一双绵掌划破夜间静谧的空气,带着一股阴柔的气流袭向李思齐。
与此同时,温九阳也是腾空而起,双手齐抖,数道寒星直射李思齐。
温九阳江湖人称“暗夜寒星”,自是说他暗器功夫比较了得。浙东温家本是武学世家,但强项并不是暗器,只因在温九阳十来岁的时候,“蜀中唐门”一个子弟因避江湖仇杀而躲至温家,得到温家的照顾,感念之余,便留在温家,用了八年的时间全力栽培温家这个执着与武学的温九阳,终使他在温家独树一帜,并用了三年的时间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
温九阳可谓是一个武痴,除了武学什么也不愿过问,到后来见到家族中人一心发展家族势力而渐渐放弃了武学世家的根本,便独自一人离开温家,隐居到凤台,潜下心来钻研武道。此次温荣急于报复,第一个便想到了三叔,但又怕三叔不愿过问自己的事,于是拉上了与三叔关系最为密切的二叔,温九阳看到侄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加上二哥苦口相劝,这才淌了这趟浑水,直接与“郭刀李剑”对上了面,是以和二哥的想法一样,丝毫不敢大意,一出手便全力以赴。
看到兄弟二人全力施为,李思齐长啸一声,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掣出一柄长剑,由剑锷至剑尖约有三尺,剑身极细,仅有一个成人中指那么宽,挥舞起来一阵锐气划破空气带来的刺耳之音盈斥耳鼓。
李思齐左手单掌划向温峥嵘击向自己的双掌,一股柔和的内力将温峥嵘的双掌格向一边;同时长剑一阵急抖,飞快而又精准地点上数点寒星,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之声,犹似抚琴高手指尖流淌的音符。
见双方交上手,一旁观看的方国珍似是对李思齐极有信心,便带着一众兄弟走向郭斗南,来到近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在下方国珍见过郭庄主。”
郭斗南与方国珍素未谋面,见这个黑脸大汉是与李思齐一同前来,心知必是道上同源,刚欲施礼搭话,没想被对方抢了先,此刻再一听竟是啸聚海上的方国珍,当下亦是郑重一揖,还了一礼:“原来是方大王当面,老朽倒是失礼了。”
“郭庄主言重了,在下本是末学后进,实实当不得前辈如此称呼,还是如世贤兄一般称我谷珍吧。”
方谷珍是方国珍曾经使用过的名字,知道的人不是很多,只有一些较为亲近的人才如此称呼他,今日向郭斗南直言道出,自是也有亲近之意。
郭斗南闻弦音而知雅意,自是明白方国珍的意思,是以手捻须髯微微一笑:“呵呵,既如此老朽就托大了,谷珍贤弟,呵呵……”
接着方国珍又向郭斗南介绍了自己的几位兄弟,几人又依次给郭斗南见礼,而况普天也是见过了方家兄弟。
叙礼已毕,郭斗南看了看场中,此刻李思齐已如甫一出手时一般控制着局面,温家兄弟全力施为之下倒也勉强撑住,看起来落败已是必然之事,只是时间的早晚和受损的情况不确定而已。
放下心来,转身对况普天道:“贤侄,这里已是大局底定,你还是看看大郎怎样了吧。”
况普天一直忧心于师弟的现状,但出于礼节又不能转身离开,听郭斗南如此说,当下点头称是,又向方家兄弟拱了拱手,转向宅内。
看着方国珍,郭斗南问道:“谷珍贤弟,你是怎么和世贤遇到一起的?”
方国珍便把准备到郭家庄拜寿、凤台巧遇李思齐等经过向郭斗南悉数讲起。
闻听方国珍也是前来拜寿,郭斗南心里一笑,立时便知道了方国珍的真实来意,只是面上客气了几句,但他心里却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眼见着各路人马入庄在即,朝廷的大网也已逐渐撒开,郭家庄现在的形势已是危如累卵,看起来韩林儿一行应该提早动身了,想到这里,郭斗南拿定了主意,待此间事了,立刻着手安排韩林儿的事。
就在此时,场中已是决出了胜负。温九阳打出一颗铁蒺藜,棋子大小的铁蒺藜带着啸声撕破夜色旋转着飞向李思齐的面门,此时李思齐的左掌正击向温峥嵘的肩胛,铁蒺藜已近在咫尺,李思齐手腕一翻,细剑剑尖正点中铁蒺藜,急速旋转的铁蒺藜受到阻力便调转了方向,直射温峥嵘,温峥嵘正微侧肩膀躲开李思齐的一击,同时双掌切向李思齐的左掌,见到铁蒺藜转向自己,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温峥嵘倒也甚是了得,脚尖发力,硬生生将身体向后倒纵数尺,可也令自己的中门大开,反应灵敏的李思齐那肯放过机会,立刻猱身冲上,身形跃起,双脚连环踢出,一连七脚皆中温峥嵘前胸,双脚如铁锤一般记记砸中温峥嵘,直直将温峥嵘踢飞数丈开外,身体尚在空中,温峥嵘便口喷鲜血,直到躺倒于地,跌落尘埃,头一歪昏死过去。
见二哥躺倒于地不知生死,温九阳心中一阵绞痛,面对着李思齐,他须发皆炸,怪叫一声长身跃至空中,双手连发身形巨抖,数不清的寒芒从他手中和身上发出,温九阳做出了决死一击。
温九阳这决死一击乃是他的保命绝学,就是把身上所有的暗器全部使出,如果没有击中对手,那么他只能落到与对手拳脚互博的地步,做为以暗器成名的高手来说,这无异于回光返照。
见到温九阳准备与自己以性命互博,李思齐自是不敢大意,他一声清叱,本来空着的左手蓦地多出了一柄短剑,一长一短双剑齐挥,场中立时升起了一个硕大的光团将其笼罩其中,一阵脆响过后,一声惨叫,接着光团消失了,一切都静止了,只有夜风徐徐吹过,带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李思齐双手持剑,看着对面的温九阳,撤去内力,附着于剑身上的暗器尽数掉落地上,接着手一抖,短剑竟不知去向,饶是郭斗南之流也未看清李思齐的短剑归于何处,想起来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李思齐使用短剑。
再看对面的温九阳,浑身轻颤着,显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面上冷汗直流,顺着抖动不已的脸颊滴落下来。
“杀人者人恒杀之,今天李某也不为己甚,只是略施惩戒,你们去吧。”李思齐冷冷地说道,一抖手,细剑便如短剑一般消失,然后负手而立。
在场诸人业已看出来温九阳已身受重伤,只是不知李思齐如何伤的他,只有当事人温九阳有着切身体会。
方才温九阳全部暗器打出之后,李思齐使出双剑,运动内力将双剑舞成光团,将暗器尽数击飞或吸附于剑身,同时又如光影一般冲到温九阳身前,趁温九阳嗒然若失的短暂失神,锐利的短剑注满真气刺穿了温九阳的双肩肩胛骨,这个位置与常遇春受袭部位相同,只不过所差的是常遇春只是被钝器击中穴道,而温九阳则是被刺穿,也就是被李思齐彻底废掉了武功,今生再也施展不出“暗夜寒星”了。
“多谢李剑王今日留情之恩,容图后报,荣儿,我们走。”温九阳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江湖末路使他彻底失去了往昔的神采,再也不似来时的那般意气飞扬。
这就是江湖,今天你也许还是五陵豪少,明日你便有可能变成了街边的死倒;上一刻你还是一介一方大豪,接下来没准你就变成了江湖死敌。江湖就是这样现实,就是这样残酷,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翌日的朝阳。
温荣背着生死不知的温峥嵘走在前面,温九阳步履蹒跚地跟在后面,望着叔侄三人的背影,李思齐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本来击败对手,而且对手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做为胜利者的李思齐不应该有此反应,但他的心里确实是叹息了一声,只是不知所叹何来。
同时,郭府院内一颗大树之上,透过茂密的树叶,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在关注着这场争斗,看着温家叔侄离开,这双眼睛闪了闪,倏忽不见,只留微摆的枝叶在夜风之中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