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和“麻三”在古柳村一待就是几天,本来想回蒙山报个平安,但陈文庆一直都不提还刀之事,弄得马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陈文庆也没想出如何对付“大胡子”,每天就这么耗着,说起来跟在山里差不多,可马四心里不光惦着山里,更想着玉儿,不知道她还在不在玉香楼,甚至连生死都不知道。
一想到儿这儿,马四就心疼。本是为她而去,不想却滞留古柳村,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危险,吃喝不愁,也不用他操心,起比山里要强上许多,就是心里空落落的。几次都想,要么回山里,要么去蒙县,可一想起刀,就又犹豫起来。
“麻三”倒是乐此不疲,每天跟着林子,形影不离,似乎早将去蒙县的事忘到脑后,连回蒙山的事也只字不提。
这天午后,林子去村东南土楼里值岗放哨,“麻三”紧跟其后,爬至楼顶,和他一起瞭望,站高望远,春天将至,草未返青,树未披绿,依然满目荒野,远远望去,邻村尽在眼前,风过之处,寒意袭人。“麻三”裹紧羊皮大袄,不由想起老娘,眼朝渡口方向,禁不住泪眼迷蒙。林子见他黯然神伤,问道:“三爷怎么了?”
“想起老娘惨死‘大胡子’手里,唉——”“麻三”叹息道,“四爷也是报仇心切,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杀他……”
“三爷放心,有陈司令在,肯定跑不了他!”
“可陈司令——”“麻三”刚想说什么,突然看到马四独自一人朝这边走来,“麻三”看出马四像有什么心事似的闷闷不乐,心里顿时明白,于是赶忙走下土楼,“四爷,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你还能想起来?”马四没好气地说。
“陈司令都说外面到处是鬼子、汉奸,万一出个啥事,六子也不会放过我啊……”“麻三”分辩道。
“你还记得六子?我看你早忘了!”马四道,“蒙县去不了,也不知道山上急成什么样儿了,六子又搁不住事……唉——”
“要不咱给陈司令说说,先回山里一趟?”
“只怕你是不想回了!”
“怎么会?当初就一心一意跟定四爷了,再说,我还一直想着周厨子做的饭,真他娘的香!”“麻三”赔笑道,突然想起那天的事,于是问道,“不说周厨子,我倒忘了,他那把刀真是厉害,难怪陈司令说是传家之宝,也不知道周厨子打哪儿弄来的……”
“要不是为了那把刀,我早回了——”
“人家陈司令啥没见过?人又义气,他答应要还你,肯定得还你,要不——走前我跟他要——你只管放心好了!”
“当然是他许诺过的,只是这刀不是我的,我还要归还给周景天……”
“那天你就该说,要不是你拿眼瞪我,我早就说了!”
“我要说是周景天的,他还能给?看那眼神就没有还回来的意思,”马四恨恨道,“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把它带来!”
“刀是周景天的不假,可——那是在咱们蒙山上,”“麻三”道,“他周景天感激咱还来不及,要不是遇见咱们,他自己都还不出知道见不见了人!”
“话是这么说,”马四突然换了口气说,“你说,这周厨子的话可信不可信?”
“什么?他说什么了?”
“欢城——”马四若有所思道,“他从欢城出来,钻进蒙山,迷了路,还有一个人,跟他一起跟他想出来看看,后来不知死活,他自己在山里待了一个冬天,就一个冬天,几个月,就是那刀是他自小就开始打,就打他十岁开始打,那才最多十年,可在陈司令——陈文庆眼里就成祖传的啥干将了?”
“不会真是杀了那谁的剑吧?”“麻三”突然醒悟道,“怪不得你不让我说话……”
“不是不让你说话,是觉得这事儿蹊跷,”马四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周景天说他是跟着鹿才找到咱们的,鹿让咱吃了,就是不吃,它也不会说话,说了咱也听不懂,只有周景天自己说了,他说过了春他才二十岁,你都说看见他的时候就是个野人……”
“是野人,一身兽皮——”“麻三”看着马四,从他凝重的表情上突然意识到什么,说道,“你不会——真以为他是干将啥转世吧?”
“我哪知道啥干将啥莫邪的?就是觉得周景天——”
“他不就是个厨子?除了吃的比咱周全,最多也就是个手艺,咱还不是一样?”
“他啥都做过、吃过,还有欢城,啥都有,不缺吃,不缺穿,可咱听都没听说过,哪有这样的地方?地主家都不敢说这样的话,他本来也不像啥地主,做梦似的说从欢城来,你说真有这么个地方吗?”
马四问得“麻三”不知如何作答,在他心里,一直相信有这么个地方,做梦都想过,吃的不要多好,只要能干活给钱,能吃上,至于吃什么,味道怎么样,他并不在乎,也不挑剔,可吃了周景天做的鹿肉,就是不一样,他不知道神仙吃什么,但吃过鹿肉汤,他自己都觉得赛过神仙,更不要说周景天做过、吃过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还有地上跑的啥了,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愿望了。可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得躲贼似的东奔西跑地逃命,就是躲到山里,还怕哪天给人端了窝儿。他从没像马四这么想过,这么较真儿过,但马四说的句句在理,一个人在山里待这么长时间,没让野兽吃了不说,居然还没饿死,还这么年少,难道……“麻三”想到这里,不禁脱口而出:“难道——他是神仙?年年岁岁,逢年过节,咱都不忘先敬灶王爷,果真应验了?”
“灶王爷不会真托生周景天来到凡间吧?”马四嘴里说着,突然想起周景天的腰刀,惊恐地望着“麻三”,“那这样的话,那刀确定无疑就是他的了——”
马四想到这里,心里更是不安,后悔自己不该招惹那刀,更不该贪心想据为己有,只想尽快拿回还给周景天。
正悔恨交加时,突然听到土楼上传来一声叫喊:“鬼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