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瘫靠在窗下墙壁上,眼前却尽是宁大哥的满头白发。思及生平造下的孽心中悔极;我哪里是人,简直就是畜生。那时宁大哥在武林中正如日中天,为了一城与他毫不相干的百姓,他能割舍了自己的功业,我能算一个什么东西,我害人无数,别说他废了我,就算是杀了我,那有能如何呢;能死在宁大哥掌下那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当时我只想此生若能追随宁大哥,那我阿七便没白活。”
“宁大哥他一生行侠仗义无数,但在江湖中树敌之多也不可想象,那时他武功尽失,我们都知道若是仇家找来他只能任人鱼肉;是以从那以后竹寒香便一直寸步不离的守护在他左右,我再世为人也甘愿做他手中的刀保护他。后来虽有不少仇家来找,但我们俩拼死守护,其他侠义人士暗中相助总算护得他周全。”
忽然他脸色狰狞道:“那****早该毙了黄守财那狗财主,只因存了一丝善念,竟酿成宁大哥今日之祸。”快刀阿七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又道:“****的黄守财,他害我宁大哥,我便杀他全家,我拿他全家上下二十一颗人头来祭宁大哥。”
宁玉听得胆寒身子一颤道:“七叔,那竹寒……竹阿姨呢,十几年我怎么从未见过她一次?”快刀阿七道:“自从你妈妈故世之后,竹寒香更体惜你爹,也将不满周岁的你照顾的无微不至,可是你爹始终再无续娶之意,她绝望之下大骂了你爹一顿,无奈出家做了道姑,可是她又怎么会舍得离开银蕃城,终究是在城外烟霞山落了脚,自己起了一个道号叫‘宁不宁’哎,那又是哪门子的出家只不过是自己折磨自己罢了。”
迟泰几人听得荡气回肠又唏嘘不已,看天色大明快刀阿七熄了灯,起身对宁玉道:“宁玉,今日我们便前去烟霞山拜访竹寒香,姓奎的那崽子虽然死了,可他师父还活着,他调教出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出来害死了宁大哥,他便也该死,但是唐谕章那老狗狐朋狗友甚多,要是他逃到其他老狗那儿藏起来,倒也不易找他,得让竹寒香一起去他才跑不掉。”他虽说的冠冕但心下明白终究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来银蕃城才十几年且与当地江湖中人甚少瓜葛,而唐谕章却是本地武林人士;此番相遇必然以死相拼,一但动起手来终究对方人多势众。他知竹寒香武功高出他许多,所以才去约她;再则,她在烟霞山上孤苦伶仃的守了十几年,于情于理都必须告知她宁大哥的消息。宁玉一夜啼哭此刻双目已肿的桃子一般;看她起身欲行,迟泰脱下身上大氅递给她,宁玉却只是不接,迟泰向快刀阿七道:“七哥,你功力深湛自是不惧严寒,但这天寒地冻的宁玉姑娘怕是受不了。”快刀阿七向宁玉道:“那你便披着吧,若是冻坏了竹寒香非和我拼命不可。”
迟泰三人起身告辞,到屋外时天空仍飘着大雪;快刀阿七和宁玉到宁尺天坟前跪别,迟泰几人也跟着去叩首拜别。只见坟前齐整摆着三排血肉模糊的人头;宁玉转身不敢再看佝偻着身体不住干呕。那家主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去向了。
快刀阿七和宁玉自出城去烟霞山,少爷和迟泰二人会到精舍。因一夜未合眼少爷自去补觉,迟泰一人坐在正间拨弄盆中炭火;他心中翻来覆去在想夜里快刀阿七的话,到底什么是江湖;七哥说少爷的江湖要自己去找,那江湖到底在哪儿呢?七哥说他的江湖在这银蕃城中;他在银蕃城中这些年只是为了守护宁伯伯,那他的江湖就是守护宁伯伯么?如若我已在江湖之中那我的江湖又该是什么呢?宁伯伯那么大的豪侠他的江湖又在哪儿呢?他救了一城百姓,一生坐下那么大的功绩,那他的江湖就该是为善了吧;师父也说过你们日后行走江湖要多为善勿作恶;那师父的江湖在哪儿呢,他的江湖怕也是为善了。我以后在江湖中便多为善了罢了;可是我却一点武功也不会又怎么为善呢?春雨楼的功夫我注定是学不到了。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心道:“七哥的武功那么好,我怎么不向他学呢,跟他学艺不也很好么?只怕师父说的不可与江湖中人接触,不得另投他派多半是说不可与恶人为伍作恶罢,以我现在的见识自然是分不清好坏的,以前总当七哥是恶人,想来令人好笑。七哥洗心革面一生守护宁伯伯,那自然再不能算作恶人了,想来师父也不至于怪罪我罢。想到此节心中兴奋不已,简直是要跳起来了。”本以为要破碎的梦瞬间又有了希望又怎能不令他激动呢?
时光飞快,转眼已到傍晚,迟泰桌上给少爷留字道:“我有要事出去,一二日便回二弟勿念。”他从春雨楼出来径向快刀阿七所居的巷子行去,半路时才想起快刀阿七和宁玉已经出城去了烟霞山,他略一踟蹰,心道:“竹阿姨一生爱恋宁伯伯,如若听到他的死讯定会不耽搁半刻地赶来,已经过了一天说不定此刻他们已经到了七哥家中。”他又迈步前行。冬日本来昼短,下着大雪天黑得更早。迟泰到快刀阿七家那条巷子时夜幕已降,那两扇门却兀自紧锁着,地上早已不见了白日他们离开是踩出来的脚印,回头向巷口望去微微可见自己来时的一行脚印。他把大氅给了宁玉这是只觉天寒难挡,索性便在快刀阿七门前不住的绕着圈子小跑使身体发热抵挡严寒。四下里静悄悄一片,天已尽黑,他想起隔壁院里买着的宁尺天和那二十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只觉头皮发麻,背后似有阵阵阴风吹过,浑身不由地一颤,心道:“宁伯伯生前是大侠,就是变了鬼也是英雄,他自然不会和我为难,可是那些个人头,他们的鬼魂会不会来找头,他们的鬼有头还是无头呢?要是他们来害我,该怎么办呢?”他想找一个趁手之物但四下看时什么也没有,只得躬身抓了两把雪捏成雪团攥在手中。
“宁伯伯会不会保护我,不知道一个英雄鬼能不能打过二十一个无头鬼。宁伯伯的鬼魂不知道有没有武功……”他将身体紧靠在巷尾的墙角里;老天又刮起了北风,他听到哪儿有响声便向哪儿看去。
时间久了他脚上的热气从鞋底传下融化了雪,又冻成了冰,将他鞋底牢牢冻在地上,双腿越来越麻木,渐渐失去了知觉,初时双手还觉疼痛,到后来也渐渐失去了知觉,他心中只是想着七哥、朱阿姨他们应该快来了;渐渐地思想也变得模糊了起来。大雪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一层一层的盖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