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抽噎着道:“我爹救了他,他还打我爹恩将仇报,真是禽兽都不如。”快刀阿七道:“果真是禽兽也不如……我便是那只畜生。”迟泰听得张大了嘴。宁玉知道失口骂了七叔,但不知如何向他道歉便不再言语。
快刀阿七一阵唏嘘道:“之后,我再投名师,苦修三年,下山之时宁大哥已是誉满天下,我轻易便在这银蕃城中找到了他的踪迹。以我那时的武功,我自认不是他的对手;三月之间我约齐了西北二十四寨飞贼贼首百余人,自信这些人即便是一人一拳也可将他捣作肉泥;我们便像猴,像狗一样浩浩荡荡往银蕃城前去。当我们至城外时发现有人携家带口在夜色掩映下从城中仓皇逃出,竟似城中有洪水猛兽一般,一打听才知道,这银蕃城中疫情肆虐,死者无数。当时有人提议,我们无需冒险进城,只要在城外守住路口过不了几****必会出城,届时我们伺机发难打他个措手不及。”
迟泰心道:“银蕃城往西过了莽原便是无垠黄沙,向南向北届时十万大山余脉他们只需要在东门外静待伏击以逸待劳即可;但是银蕃城中大发疫情,宁伯要是早就离开了呢?他们岂不是白等了。”
快刀阿七道:“我们在城外一连等了十三天,但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早就不在城中,但我心中不甘,在第十三天夜里冒险进城来探。当我到他家屋外时发现里面灯火通明,我好奇他为何不躲逃疫情,又好奇到了三更天他屋内还灯火通明,便悄悄舔破了窗户纸向内偷窥,见地上两把椅子里相对坐着两名男子,一人正是宁大哥,另一人穿着青衫的中年男子却不认识;宁大哥身旁站着一个红衣女子。我心道,难道已经有人在我们之前捷足先登来找他寻仇了吗。再看时那女子手按剑柄,凝眉怒视着对面的青衫男子,不是竹寒香却是谁;那炕头也坐着一个妇人,那妇人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腹。我心道,难道有人复仇还带这已经怀孕的老婆吗,竹寒香怒视那人,难道他们不是一起的吗?我当时竟不知道,自林中宁大哥救了她的性命之后,竹寒香喜欢上了宁大哥。”
宁玉心中隐隐有一丝感觉却说不清楚便向他问道:“七叔,那怀孕的妇人是谁?”快刀阿七道:“那便是你娘。”迟泰几人都以为宁玉父亲娶了竹寒香,这时却听他说宁玉母亲另有其人便问道:“那竹寒香呢?宁伯伯没有娶她么?”快刀阿七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从十万大山出来后竹寒香总是时时在宁大哥面前来去,却再未提过报仇的事,宁大哥知她心意,说自己在家乡时父母已为他办过了亲事,妻子过几天便来找他,可竹寒香总是不信。几个月后宁大嫂果然找来,那之后竹寒香消失了有半年。可宁大哥有一天发现,他新来了一个邻居,居然就是竹寒香,宁他哥劝过她几回,她总是不和他对答,就这么着三年时间她一直不即不离。”宁玉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快刀阿七道:“竹寒香对那青衫男子道:‘亏你是医道圣手,竟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城百姓死于瘟疫而不稍加援手,你悬的什么壶,济的哪门子世?我看你是浪得虚名,只怕是腹内空空吧’我当时一惊,心道:‘不知他们从哪儿找来了他,既然找来了医道圣手华复生,那这一城百姓或许有希望了,可是他们怎么敢找华复生呢?’那华复生却捻着胡须道:‘竹姑娘,不必激我,我早已说过如若不是你们来请我,我自会救治这银蕃城中百姓,但是你们既然请了我,那就得答应我的条件’”
迟泰问道:“为什么不敢找他,他有什么条件呢,很难吗?宁伯伯也办不到?”
快刀阿七道:“凡是武林中人找他治病疗伤,他无不答应,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答应为他杀一个人。”迟泰道:“去杀谁呢?”快刀阿七道:“去杀他师兄。”“啊”几人又是一惊,道:“他师兄想必是大奸大恶,欺师灭祖只徒了,而且武功又高。他一个大夫想来武功定然不会高到哪里去,他自己杀不了所以让别人去杀。”快刀阿七道:“他师兄不但不是奸恶之徒,恰恰相反,那时在江湖中已然声名卓著,他的侠名并不在宁大哥之下,而且位高德崇,手下豪杰之士不计其数。是以,因为这个条件,江湖中人无人找他治病;宁大哥为了救全城百姓不得已才求他,希望他看在百姓面上能免去这个条件。”迟泰道:“那他师兄是谁呢?想是他嫉妒他师兄罢,同师学艺他师兄声名卓著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快刀阿七道:“武林中人人也都如此想。他师兄正是现今雪山圣教教主梅露生;虽然他们师兄弟不再来往,但他师兄却不为难他。”迟泰心中不解“楼主说雪山圣教是魔教,专门祸害武林;但七哥为何却说其教主的侠名还在宁伯伯之上?”一时心中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
“那时宁大哥一时低头思索,一时不住叹息,一时又向大嫂隆起的肚腹看上一眼,华复生道:‘宁大侠,你已想了十日了,可想通了。’我心下一惊,难道他们已经对坐了十日了。华复生又道:‘我们再坐十日那也无妨,可是尊夫人恐怕半个时辰也支持不住了,这城中百姓又能支撑几时呢?’我当时竟如畜生一般心想让你做大侠,让你多管闲事,你老婆先死了,让你痛苦万分我再杀你。我紧紧盯着宁大哥的脸看他如何答复,那半个时辰竟如几百年那么长。我当时以为花了眼,仔细揉了揉才发觉那竟然是真的,这半个时辰之间宁大哥竟白了满头青丝,半个时辰他竟然变得满头白发,嘴上生出厚厚一层血甲,有气无力的对华复生缓缓道:‘华大夫,我没有本事去杀他老人家,就算有我也不能去;我已尽废一身武功,现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我求你救救这一城的百姓……’华复生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地瞠目结舌,嗫嗫道:‘君今新颜胜旧颜,红花谢春芳,何其匆匆,古今白发谁见了……宁大侠我为你破一次例。’看着宁大哥的白发我吓得瘫软在地,听得仓啷一声,我知道竹寒香掣出了宝剑,以为她要杀那华复生,却不料我头顶窗子突然被剑气破开,她自窗中贯出,一剑削向我的咽喉。想来我到窗下之时他们早已发觉,但又有谁会去理会我这么一个跳梁小丑呢?宁大哥喊道:‘勿伤他性命。’她不能杀了华复生,只能在我身上出气,可宁大哥却又阻止了她,她将宝剑掷在地上一边气得浑身直颤不住跺脚一边放开嗓子哇哇直哭。她这一生只爱过宁大哥一人,看他在自己面前自废武功又无法阻止心中痛苦可想而知,这时那二十四寨贼首见我久不出城,前来找寻,竹寒香看到他们,俯身拾起宝剑竟如虎入羊群一般,一面不住啼哭一面左砍右劈,一百多人刹时化作一地的残肢断臂,宁大哥喊她,她却只装作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