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天都是梦的话,那希望他快点醒来。
对于三叔而言这句话异常贴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求经念佛保佑不让警察抓住自己,却在一天之内连续被两伙土匪押着,做同一件事——带路。
没有任何人能比乞丐更加熟悉地形的,这是当时的人们普遍的认识,土匪也不例外。
三叔极为郁闷,假如土匪和警察让他选择的话,他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但有个前提,他不知道去了警局之后是什么结果。
昨天夜里,他和几个孩子被土匪王二麻子抓住,要他们带路找躲避风雪的地方。而今天,他又要带着那个外号叫‘二当家’的人到岱王山。
岱王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匪窝子!多少年来烟台几乎无存匪类,可岱王山上的土匪却多的很,且从来没有被剿灭过。究其原因,却不是他们这些乞丐们能知道的,唯一的解释,也就是地形好,官兵打不上去。
这帮人指名道姓的要去岱王山,看来是要去入伙了。三叔叹口气,心里怪怪的琢磨着‘那前天被自己救起的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会被人奉为上宾,还骑在马上有说有笑?难道是一伙的?’想到这儿三叔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当时手怎么就那么欠呢!
“饿死老子啦!”刘勇放下了手中的缰绳,一屁股坐在地上:“二哥,咱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走吧,兄弟我实在是饿的要命啊。”刘勇的体格大,身子壮,加上又年轻,饭量自然也没的说,一天三顿必须饱饭,否则是绝对走不动路的。
被刘勇这么一说,赵文锐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心说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吃的,虽然这里能隐约看见村中的房子,可看那土旧的样子,就知道绝对不是富裕的村镇,去了也不定能有什么对胃口的吃食。
“那边倒是有个村子,看起来很穷啊。”赵文锐看着远处的村子,喃喃自语:“那么穷,能有余粮给我们吗?”
“去了便知道了。”
赵文锐扭头看到江问天也正在看着那村子。
“咱们花钱买。”这也是兜里有俩子儿,否则江问天也是底气不足。小半天的路程,虽然是坐在马上,但肚子也早早的发出抗议,要不是刘勇提出来,自己也是不太好意思说的,毕竟这种事,提出来仍然感觉有点丢人。跟他们认识时间不长,如果时间久了,才不会管那个的。
赵文锐点点头,要是他身上也有钱的话,说话底气肯定也足。
就这样,一行人饿着肚子,终于来到了村子当中。等站在村子里的时候,赵文锐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这个村子并不是很穷,而是特别的穷!整个村子挺大,却破旧不堪。村间路上,别说是人了,连狗的声音都听不到,仿佛这里从没有人住过一般。
‘鬼城。’这是村子给江问天留下的第一印象。
“这么安静?”马平牵着手中的缰绳,疑惑的看着村子:“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啊。”
“没错,有点静的可怕。”江问天从马上下来,只觉得胯下火辣辣的疼痛,这要不是冬天,非得把裤子脱下来看看到底磨坏了没有。强忍着疼痛,江问天仔细的观察一下继续说道:“现在正是中午,做饭的时间烟囱都没有烟冒出来,咱们可能真是到了空村子了。”
“什么?空村子!”这下刘勇不干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吃饭的地儿你告诉他这儿没人,那还得了。紧忙往前跑了几步,大声喊道:“喂!有人吗!娘的,都他妈死哪儿去了!”
“刘勇,别喊了。”赵文锐也从马上下来,显然是习惯了在马上的生活,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这村子好想有点不对劲。”
“我去敲门看看。”刘勇说着一个跨步便跑了出去,这种寻求食物的欲望真是让人抵挡不住。可这样却把赵文锐吓得够呛,他知道刘勇的脾气秉性,怕把人给吓着,紧忙喊道:“马平快去跟着他,别让他吓着人。”
“哦,好!”马平也紧忙跟上了刘勇,两个人就这样一深一浅的走进村子中。
等到进了村子,两人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真的是没人。都说是自扫门前雪,可家家户户门口积雪都有膝盖高了,显然是没人扫过。
“他娘的,这人都死哪儿去了。”刘勇疲惫的看着四周的房子,又看了看那旁边早已被雪掩盖的猪圈,有气无力的说道:“看来咱们这顿饭是没影了。”
“真是个空村子。”马平双手掐腰,叹口气道:“世道太乱,老百姓连家都不要了,整村的出去避难,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刘勇,咱们回去吧,实在不行等去了初家镇再找家饭馆搓一顿。”
“也就这样了呗!”刘勇气愤的说着,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拧巴两下,攥成个雪球:“真他妈晦气!”说着便将那雪球扔进一户人家里面。却不料那雪球刚刚飞进去,那小孩儿的哭声便从窗户传了出来,紧接着就变成了呜呜的声音,显然嘴巴让人堵上了。
“有人!”刘勇一个激灵转过神来,死死的盯着那黑洞洞的窗户。只是里面漆黑无比,根本看不清什么状况。此刻马平也靠近了过来,同时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那在手中以防万一。
“我刚才……”刘勇刚想说话,却让马平捂住了嘴巴,并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刘勇看懂了马平的意思,便转而不语。两人一同迈着步子,小心的凑到窗户跟前。此时那哭声慢慢变弱,最后黑洞洞的窗户里,听不到一点声音。
马平和刘勇相互对视了一眼,俨然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互相点了下头,一个跟头从外面翻了进去。刘勇虽然是人高马大,但翻跟头的本事却根本不比马平弱,还比瘦小的马平更加灵活。翻进窗户还不算,更是顺着向前一个前翻,把那外屋的门给打开了。
大门一开,光线便透了进来,屋子里的一切尽在眼前。
“什么人!”刘勇刚一站定,便大声喝道。然而眼前的这两个人,却让他难以说出下面的那难听的脏话。
在刘勇的对面,紧靠着一堆柴火的,是一个白发老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大约在三四岁大的孩子。孩子的脸冻的都皴了,一层干裂的薄皮仿佛时刻都要从脸上掉下来,两行泪痕从眼睑滑到下巴,显然是刚才哭过的痕迹。
马平和刘勇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眼睛呆呆的看着那老人和孩子。而老人和孩子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些许的还带着一点惊慌。
“你们……大娘这村子就你们两个人吗?”还是马平最先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子,尽量放缓语气道:“外面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的样子了。”
老妇人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双目闪烁有些泪花,颤抖着声音,央求的口气道:“真的没有钱了……粮食也没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我们……我们不是土匪!”刘勇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有些心虚,但他不想吓着老人和孩子。
“我知道。”老人的脸依旧是那副可怜相:“你们是刘将军的兵,刘将军保境安民,需要军费。可我们真是没钱了,求您,求您翻过我们吧。”说着便从眼角掉出两颗浑浊的眼泪,双手死死的抱着孩子,仿佛那两个人会将她的孩子夺走一般。
“我,我不是啊!”刘勇一时语塞,加上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听到老人这么说,竟不知如何言语。
好在身边还有马平:“大娘,你弄错了,我们也不是那什么刘将军的人,我们也不认识他,就是过路的商人,你不要害怕。”
老人这才止住眼泪,抬头问道:“过路的商人?”
看着老人狐疑的眼神,马平赶紧说道:“是啊,还以为这个村子没人,我这兄弟又是个急性子,顺手就扔了个雪球进来,没砸坏孩子吧?”
“没,没。”老人显然是在说假话,孩子脑袋上的雪痕仍在,那刘勇的手劲又大,这一下子打上去,怎么可能不疼。
却见刘勇嘿嘿傻笑,紧忙抱拳说道:“抱歉,对不住了哈!”
老妇人点点头,却仍然有些将信将疑,虽然如此,但抱着孩子的手却一刻不曾放松过。
“大娘,你们为什么躲在这里啊。”马平的声音仍然很柔和。
“今天,大兵过来收粮食。”老妇人继续说道:“村里的粮食都快被交光了,可他们……还是月月都来。”
“啥?月月都来!”刘勇那火爆脾气一下子直冲脑门:“娘了炮的,这是娘们来事儿啊,还月月都来!反了天了,我看他们敢来。”说着便靠近那老妇人蹲了下来:“老太太,你别害怕,那帮家伙什么来,来多少个人,你给我说道说道。”
“刘勇!”马平赶紧把他拽过来:“你要干嘛?”
“替天行道!”刘勇说话,铿锵有力。
“这事儿咱们管不了,怎么也要先告诉二哥吧!”
“小马驹子,这事儿你别掺合,俺刘勇,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当兵的欺凌乡邻,为非作歹,今天,便要教训他们一顿!”说着刘勇撇开马平的手,继续问向那老妇人:“老太太,你说,那帮家伙什么时候来。”
老妇人看看外面的天,然后才肯定的说道:“他们一般就是这个时辰过来,好汉爷,我也劝您一句,这事儿您就别管了,他们有十几个人,个个身上都有枪,上回邻村抗捐,让他们打死了好几个呢!”
“去他娘的!”刘勇说话从来不管声调高低,拍着身边的桌子便喊道:“只管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