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呼啸大江南北。片刻之间,便将山川大地染成一片晶莹的雪白,不着半丝污染。只见远处的大路上,一阵雪雾弥漫,坚硬的马蹄踩在厚实的雪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几匹快马在这风雪天里,显得极为疲惫,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如果还没有找到躲避风雪的地方,他们很有可能被冻死在这冰寒大地之上。
终于,人冻僵了,马跑累了。在没有主人命令的情况下,几匹马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白色的哈气和漫天的飞雪融为一体。
“六儿!看看有没有能避雪的地儿。”说话的是一个穿着褐色棉袄的中年男子,浑身包裹严实,只露出两只乱转的眼睛,不时扫过被大雪掩盖的地方。
那被唤作六儿的男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快步向前,用手挡住飞来的雪花,在一片白色中,他看到了那座破庙,兴奋之情瞬间弥漫全身:“二哥!有个庙!”
穿褐色棉袄的男人顺着六儿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座庙,于是终于笑了起来:“哈哈哈,天不绝我!六儿!上马!弟兄们,不想冻死的,就给我快点走!”说着扬起马鞭,大声喝道:“驾!”
那二哥胯下的红鬃马显然疲惫的紧了,若是换在以往,定如穿天云箭一般飞出去,可如今大雪覆地,本就难以前行,再加上一路的疾驰,现在只能缓慢的挪着步子,艰难的跑了出去。
其余的三匹马,显然如同类一般,呼哧呼哧喘着气,步子却比先前更加的慢了。
“二哥,这马怕是跑不动了啊。”旁边一个骑黑马的道。
“前儿给你们的锥子都带着呢吗?”说着那二哥便拿出一个锥子,眼角微微眯起,显然是笑了:“拿锥子给我使劲戳!”说着也不待旁边人如何反映,先是一坠子扎在他的坐骑屁股上。那红鬃马显然受惊过度,这一下子的剧痛让它也顾不上劳累了,猛地一蹿,竟然飞奔而去,落下同伴数丈远去。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心想这锥子扎进去马受的了吗?几个人平日里就靠着这马来讨生活,除了二哥之外,那就属跟马的感情最深了,如今却要俺们向马伸手,这不跟打自己一样吗?可眼看着二哥已经跑出老远,剩下的弟兄们也没了办法,只好忍痛扎了下去。果不其然,剩下三匹骏马也快速飞奔而去,显然是惊吓过度,有一匹甚至已经超过了二哥。
在剧痛的折磨下,几匹马终于来到了破庙门口,这才在主人的允许下,停了下来。而屁股上,已经多出七八个锥子眼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冻的,那屁股上的血只流了一点便干了——看来天儿冷还是有点好处的。
二哥率先跳下了马,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抬头一看,三个大字“雷神庙”。于是便抱拳说道:“多谢雷神老爷赐我等容身之所,感激不禁。”说着也没管雷神老爷是否同意,便伸手推开了庙门。几个人牵着马快速走进院内。
推门的声音吵醒了正在小睡的江问天,他睁着模糊的眼睛,看到了几个巨大的身影从外面进来,雪将他们染成了同一种白色,晶莹剔透。
使劲搓了搓眼睛,江问天终于看清,原来进来的是几匹骏马,正在树旁栓绳子的,就是他们的主人。只见来人将马熟练的拴好,将身上的雪清扫干净,却也很挚诚的朝着雷神庙的匾额拜了三拜,然后才疲惫的进得屋子里。
看着来人已经从外面进来,江问天也不太好意思再继续躺下去了,于是站了起来,抖抖身上的衣服,学着古人的抱拳动作笑着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在此歇脚,幸会了。”说出这句怎么都觉得别扭,看看对方的眼神,似乎也是如此,于是赶紧把手放下来,向来人伸去。只觉得这样才会习惯一些,握手礼总比抱拳施礼容易些吧。
那来人起先愣了一下,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伸出手跟江问天握了握。
旁边一个跟班的小声说了一句:“二哥,不会是……”
二哥使劲瞪了他一眼,然后摘下蒙在脸上的围巾,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山野粗人,来此讨饶,若有打扰,还望海涵。”说完这句话,二哥的脸都红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能出口成章了,虽然章很短。
江问天也回应了尴尬的微笑,却不是觉得他说话有些别扭,而是这脸着实吓人的紧。只见此人一副正牌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厚的粗眉上挑,一双眼杀气逼人,满脸胡茬显然是剃完刚长上的,黢黑的脸上一条整齐的刀疤从右脸眼睑处一直划到左面下嘴角。看到这样的面相,不禁让江问天肃然起敬,这古人果然不同凡响,这样居然都没把鼻子削下来……
相互致意一下,江问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刚才还满是困意,此刻却变得无比清醒。眼睛不时的瞄向那刚来的四个人。脑子里不断冒出江洋大盗、土匪响马之类的词,就连胡子这种东北词汇都一度占据脑海当中。
的确是太像了,有哪个良民是骑着马脸上带着刀疤来的。
对面的二哥也心神不宁,当他看到江问天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这是个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材适中,个头不高不矮,一般人。消瘦的面庞,骨骼分明,透出应有的轮廓感。眉宇间一股英气传来,霎是逼人。偏分的头发,面色凝白,也透出一丝红色。身穿灰白色适中风衣,也不知里面是否隐藏着令人恐惧的武器,最要命的是,这个人竟然还穿着皮靴。
什么人能穿皮靴呢?这让二哥不禁联想到两种人,一是社会上层人,二是军官。无论是哪一种人,都跟自己是……敌人。
“二哥,你干嘛要摘围巾啊……”身旁的刘勇凑到二哥面前,压低声音,担心的问道。
“这小子不是一般人。”二哥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无奈的说道:“咱们身上没家伙,空手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对手,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杆子。还不如让他放松警惕,等晚一点咱们再动手。”
众人点点头,便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虽然尽量避免去看江问天,但还是有那不自觉的,偷偷瞄了几眼,当然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收拾着从马上卸下来的包袱。
整个雷神庙正殿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氛,安静的令人窒息,除了不时有风吹来,扫动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二哥将一灰布棉袄紧紧的贴在身上,哑着嗓子说道:“六儿!去点把柴火来,暖暖身子。”
“得嘞。”六儿轻声回应道。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在大堂四周转了一圈,却发现竟然没有木头,只能顺手摘下来一扇木窗,用脚踹了几下,也便散了架了,从怀里掏出一盒洋火,划着了点燃枯草引火。这才使得大殿里有些暖和气。
其余几个人也纷纷围绕过来,从各自的包裹里取了些馒头,羊腿之类的吃食,用木棍穿了在边上烤着。撒了些孜然,发出阵阵的香气。
这使得本就饥饿的江问天,更加忍受不了肚子传来的抗议之音,咕噜声不时在大殿中回荡。无奈只好双手捂着肚子,转过身去,面对着墙壁,蜷缩着身子。心想着怎么就混成这地步了,使劲从口袋里掏了掏,果然什么吃的都没有。
“滋啦”一声,羊腿上的皮被烤的爆开了,弄弄的香味再次飘香大殿的每个角落。也不管烫不烫,刘勇便伸手从上面撕下来一块塞到嘴里。
“烤熟了吗?”一边马平转动着手上的馒头片,笑嘻嘻的看着他。
“熟了,熟了。”刘勇擦着嘴上的油,大咧咧的又撕下来一块,眼睛却看向江问天。
只见他背对着自己,蜷缩着身子,似乎没有注意他们的举动。于是赶紧用胳膊肘拐了拐二哥:“二哥,机会来了。”
二哥放下手中的馒头,看向江问天,于是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又顺手拿起了供桌上的香炉。
其实他并不想杀人,一路走到了这里,都没有出手伤人的情况,可今天不同。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他的穿着,他说话的语气,不同常人的气质,都在向自己传达一个信息——如果不杀掉此人,自己的行踪将暴露无疑。
可就这样杀掉一个暂时还不知道有没有危险的人吗?想到这里,他的手松了一下。如果不是敌人呢?如果他仅仅是一个商人,迷失了路呢?慢慢的,二哥放下了手中的香炉,压低声音说:“要不,再看看?”
“二哥他可穿着靴子呢!”刘勇恨恨的说道,眼睛一直看着江问天的背影。
靴子?二哥的心紧了一下。那在白雪与火光交错中,江问天的靴子黑亮无比。是的,只有军官才会穿靴子,没错,杀掉他没错!只有他死,自己和兄弟们才会安全。
想到了这里,他再次拿起供桌上香炉,比之前攥的更紧了:“兄弟们,手脚利索点。”
众人点点头,目光中透出阵阵杀气,也都紧跟着二哥的步伐,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朝着江问天慢慢靠近。
火光中,刀疤脸的二哥,露出凶恶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