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嘉铭一起吃完饭,洗碗,一起坐着看新闻。
世界各地充满着不安定,战争、沉船、坠机、爆炸……新闻中鲜有让人心情放松的镜头,也许,安静温馨的,只是眼前的,现在,一个小窝里,两个人相依着,度日。
我斜倚在他的身上,他就腾一支胳膊搂着我,另一只手夹烟。
我转头专注地看他吸烟,袅袅的烟雾里,他的轮廓很男性,淡淡的烟草的气息也让人沉迷——周小鱼和他的丈夫。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们。
白天里的一个手术。
其实我几乎每天都要经历大大小小的手术过程,面对各异的伤口和千篇一律的鲜红的血。因为司空见惯,手术完了,关于病人的所有也就从脑海里消失了,关于他们的面貌、伤情及其他的所有,连痕迹都不会剩下。
但今天不同,我在突然间,无比清晰地想到了他们。
“嘉铭,今天,有个叫周小鱼的少妇手筋断了,他丈夫等在外面,大冬天的,额头上都出汗了。”我轻描淡写地说完,又说:“不知道哪天,如果我也受伤了,你等在外面,会不会也是这样紧张!”
“……”本来投入地看着电视的嘉铭猛地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周小鱼?”
我很奇怪地看他,怎么了,反应这么强烈!
“噢,我单位有个叫周小鱼的,呵呵,吓死我了,我以为又要给一个职员报销医药费了,不过想起来了,她今天好好的在上班……你刚才说什么?你要是受伤了?想什么呢,多不吉利,我不许你受伤的。宝贝,看电视。”
嘉铭随即又笑了,笑容里满是爱意。
那种说不清的感觉,又那么强烈地氲氤上来,笼罩着我,沉实地压下来,让我觉得难受。
然后整个晚上,我都在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里,梦见周小鱼兰花一样的手指、从空中颓然落下的胳膊、纵横在手上的鲜血、微闭着的眼睛、他丈夫焦灼的眼神……空气里怪异的眼睛和血腥的气息……铺天盖地,浪潮一样涌过来,与五颜六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形成汹涌的黑色的洪流,劈头盖脸而来,我就在那粘稠的液体里沉浮、窒息、挣扎……
吕静!吕静!
我极力地想喊出来,但模糊的一丝理智让这名字噎在胸腔里,发作不出来,我就在那浊流里渐渐下沉、下沉……
“晓雪!晓雪!”
我醒来,在嘉铭的怀里,他惺忪却充满关切的眼睛在眼前。我浑身汗湿,乏力疲软。
一场噩梦。
如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