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原本以为,酒生这小子也就是有点楞。没曾想,这小子还有点疯。
在医馆,给酒生简单的收拾了下。王虎带着这小子,回到通庙。
这通庙位于镇北最外围,再往前,就出了镇子。重檐歇山顶的造式,两侧还有廊房,围基。这规格在过去,可是有些违反规制的。更何况垂脊上端坐十个走兽,仙人。这就不仅仅是违规,绝对是逾越了礼制的,不知怎么还能存留在这里。
现如今,居于此地的,都是些贫苦,破落之人,也不懂这些。庙宇年久失修,还有些污秽之物散落四周,更是没人注意到这座通庙的独特之处了。
酒生随着王虎,进入庙中。目光四处打量了一番,视线所及之处,有十多名汉子,或明或暗的散坐在四周。
其中几人见到来了新人,或掏出刀子,在脸脖处,来回比划;或露出满嘴的黄牙,冲酒生直笑;还有那龌蹉至极的,摸摸胯裆,做嗅闻状。酒生脸色有些发青,不再打探,只紧紧跟住王虎的身影。
庙宇的深处,不见所供神佛,只有个巨大的供案,孤零零的摆放在那里。供桌前正中摆放一把太师椅,和一个小几,几上放四色荤素拼盘。一名老者,搭着腿,靠坐在里面,手里拿着盏酒杯,撮着嘴,眯着眼,一副陶醉的模样。
进前的王虎,也不言语,回头冲酒生呲牙一笑,侧身站在了一旁。
站在中央的酒生,此时也没了刚进庙里的那份局促,紧张。扫了那老头一眼后,就不再理会。上下左右的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
“来了。”那老头睁开眼,酒生才发现他只有一只眼,另一只眼上则划着道可怖的十字刀疤。老头扬着下巴朝王虎微微点了点头,转向酒生道。
不等面前的小子回话。老头阴阴的笑了几声:“听说狗儿,在你这儿啃了泥啊。好,好啊。”
“你以后就跟着我干了,你怎么说?”
酒生总觉着这老头说话,鬼气森森的,浑身不自在。
他抬起小脑袋,说道:“跟着你们干,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个条件。”
一旁的王虎,听到这里,挤眉弄眼的,使劲跟酒生使眼色。他可清楚的很,上一个跟黄老鬼谈条件的门里的弟兄,后来,被老鬼碎吧碎吧都拿去喂了狗。这小子那里来的胆子,都到这地界了,还耍横那。
“哦,说来听听。”黄老鬼板着个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我不待在这里,我还要住在我原来的地方。”酒生毫无惧色,对视着黄老鬼。
黄老鬼,扭着脖子,左瞅瞅,右看看面前的这个小娃。稚气的脸上,流露出和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沉稳。眼神坚定,目光坚毅,还真是个倔强的主。“有意思,真有意思。”
黄老鬼背着手沉吟道:“你要入门,就要守门里的规矩。天塌地陷,雷打火烧,规矩不可动。前面你伤了狗儿,那是把你当门内的弟兄看,这才算了。不然,三刀六洞都是轻的。”
“你想自己住,也不是不可以。按规矩,你们上缴的常例,每月一两金。你要能交出十倍的常例来,想做什么也由着你。丑话说前头,月例不拖不欠。一个月交不齐的,断手;再不够的,断脚。嘿嘿,你可想清楚了。”黄老鬼俯身凑到酒生的脸前,奸笑道。
酒生赶忙后撤几步,黄老鬼那一股子腥臭的酒气,冲的他直犯恶心。
“好,就按你说的办。”他一挥小拳头应承下来。
“不要答应。”王虎忍不住放出声来。后面的话,在老鬼刀子般的目光下,噎在嗓子眼,又咽了回去。
黄老鬼也不曾料想到,这奶味还未脱的小子,真敢答应下来。本来只是随意的编个理由,耍耍这小子。现在,反道拿捏住自己了。他阴沉着脸寻思着:“多久没有人违逆过自己的意思了,看来平时的敲打还不够,要不要现在就拾掇了这小子。”
老鬼沉吟半响,脸上阴晴不定。“且让他舒坦几天,待他交不上月例时,我非得让他把自己的手给我啃下去。”
拿定主意的老鬼,布满褶皱的脸上,绽开了菊花。微笑道:“好小子,够爽快,有胆色,有前途啊。那就这么定了,我等着看你的表现啊。”
“下去吧。”黄老鬼挥挥手,缩回进自己的太师椅里。
王虎疾步上前,一把拽住酒生的胳膊,拖着这小子来到庙外。
隔了几道街的一条小巷里,王虎将酒生用力推到在墙上。“你疯了啊你,你知道十两金是多少钱吗?就敢答应。别说十两,就是一两金,门内的兄弟很多都凑不齐。那缺指头,少脚板的,你知道有多惨嘛?寻死也没有你这样的。”
王虎是真急了,头上布了一层密汗。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酒生,在此刻,也有些动容了。“多谢你了,虎子哥。”酒生躬身行礼道。
王虎呆了呆,嗒吧着嘴,一时忘了后面要说的话。前头他可是救了这小子,也没见这小子向他道谢。现在这是什么状况。尽管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王虎能感觉到这小子对自己亲近了许多。
落日的余晖,如此灿烂美丽,也吸引不到有些人的目光。
二人僵坐在台阶上,已经数个时辰,还是没整出个头绪来。
“不想了,不想了。明天我先教你偷儿的技能,月例的事,到时再说。我就不信,黄老鬼,不给我这个面子,大不了陪你挨上几刀。”王虎胡乱抓扯着头发,彻底把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整成了鸡窝。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虚的很,他可清楚,黄老鬼那人有多么阴狠。
第二日,王虎便手把手教酒生,如何辨识对方身上的钱物,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如何藏刀,如何出手,如何摆脱等等技巧。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要不是他亲眼目睹,他绝不能相信酒生这小子,以前完全没接触过这行。
本身这小子的底子就好,身体异常的柔韧。猫着腰走路,都不带一丝响动的。人又机警,伶俐。遇到情况,跟个泥鳅似的,眨眼的工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小刀片耍的,也是神出鬼没的。王虎现在都不太肯定,两人谁高谁低了。
一个月后,酒生缴清月例,镇住了整个通庙的人。
再后来,这小子的种种经历。让极熟悉酒生的王虎,都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
看不清又如何,他还是那最初的模样。王虎相信这点,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有血顺着留入王虎的脖颈,这和他们最初相遇的一幕,多么相似。只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挡在他们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