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程开车载着一家四口行驶在高速上面,惬意的道:“早上就是这点好,车少!”乐道看着外面道:“爸,你开慢点,我好久都没看见这种风景了。”乐铭儿偏要和乐道唱反调:“慢慢开什么时候才能到啊,人家坐不起了。”乐道斜了她一眼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和我作对啊。”乐铭儿来了兴趣,道:“我和你作对?呵呵......”乐道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又打不过她,便向乐母求救:“妈!你看看她!”乐母从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道:“铭儿,你也是的......”乐铭儿不等她说完便委屈道:“妈又偏心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嘛。”乐道大声道:“你什么都没说?那你‘呵呵’是什么意思?”乐铭儿又“呵呵”道:“该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乐道气结,正想反驳,乐程说话了:“别吵了别吵了,有完没完?”乐铭儿嘟起了嘴,乐道也不再看她,转头看着外面。
此时正是八九点的时候,阳光也不是很强烈,乐道将头微微伸出窗外,眼睛闭上,感觉着早上夏日的微微炎热,心中一片舒坦。看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有些累了,再加上昨天晚上又做了一个噩梦,本就没有睡好,此刻困意来袭,忍不住睡着了。头向旁边倒去,枕在了乐铭儿的肩上。乐铭儿正在低头玩手机,忽然觉得肩上一沉,扭头看去,见乐道靠在自己的肩上。本想将他推开,但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中一动,将手机换到右手,尽力让左边身子不动,又低头玩起了手机。
车开了四五个小时,估摸差不多要到了乐道爷爷所居住的松柏乡,乐母转身回头看了看,乐道正靠在乐铭儿的肩上睡得正甜。乐铭儿感觉到乐母的目光,道:“到了?”乐母点点头,指着乐道。乐铭儿“嘿嘿”一笑,忽的在乐道耳边大声道:“到了!”乐道被从美梦中惊醒,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着外面,脑中混混沌沌的,漫无目的的道:“到了,到哪里了?”乐铭儿没声好气的道:“到爷爷家了。”乐道醒悟过来,欣喜道:“到了?”这时车子正好停了下来,乐道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迎着乡村新鲜的空气,乐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这口气一吸我至少要多活两年啊。”乐铭儿活动着肩膀走了车,瞪着乐道:“我和你坐一次车至少短命三年!”乐道看着乐铭儿,嬉皮笑脸的凑上前道:“我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乐铭儿一阵恶寒,推开他道:“走开走开,肉麻死了。”
乐程二人也走下了车,看着乐道和乐铭儿道:“不要闹了,走吧,去看爷爷。”乐铭儿推推乐道:“你去拿东西。”乐道这次罕见的没有反驳,听话的从车里拿出东西跟着他们走去。
几人到村子的时候,是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在田地间劳作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乐程看着他们,笑眯眯的打着招呼:“哟,三姐,洗衣服呢?”“王大哥,来来来,抽根烟。”“二叔,这么大太阳还出去呢?来来,抽烟。”乐道和乐铭儿也极为懂事,一路上不断的喊着叔叔阿姨。不多时,几人已走到了自家门口。乐铭儿不管不顾的推开门大喊着:“爷爷,爷爷。”乐道笑着道:“你是葫芦娃啊?这个时候爷爷应该在睡午觉了。”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却又略有些佝偻的老人走了出来,笑着道:“哟,是谁来了啊?我看看,哦,原来是我们家铭儿啊。”乐铭儿见爷爷出来,冲上前去抱住了爷爷道:“人家想你了嘛。”乐道的爷爷名叫乐游,早年是中南大学的大学语文教授,后来感觉城内太过于吵闹,便辞了工作,独身一人居住在乡间专心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因此只有每逢寒暑假的时候乐道一家回来才有些生气。乐游哈哈大笑两声:“好好好,想我了,我也想我们家铭儿了。”说着看向乐程,脸沉了下来,道:“听铭儿说你又开始抽烟了?”乐程顿时满头大汗,他从小就怕自己的父亲,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但此刻听到乐游的质问,仍心有不安,顾左右而言他:“我先去洗个脸,乐道,把东西给你爷爷。”说着便向后院跑去。乐游看着自己的儿子,“哼”了一声,又看向儿媳妇,脸上有了笑容:“霜雪,摊上他真是委屈你了。”乐母笑着道:“爸说的哪里话。”乐游道:“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是什么样子,你就不要为他辩护了。”乐道在一旁见父亲也有怕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乐游看着他道:”你笑什么笑?我叫你看的书都看了?”乐道抬头挺胸,向前一步,慢吞吞的道:“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他背的这一段便是《日知录》中有名的一篇。乐游点点头道:“嗯......还算可以。”乐道得意的朝乐铭儿笑笑。乐铭儿瞪着他却也没有说话。
乐游看着他们一拍脑门道:“对了,小道快去后院叫你爸爸,去地里摘几个西瓜回来。”乐道惊喜道:“爷爷你还种的有西瓜?”乐游道:“我闲来无事时种的,这时也差不多熟了,你待会和你爸爸摘两个回来,这大热天的也好解暑。”乐道一等乐游说完便冲到后院叫道:“爸,别装作洗脸了,爷爷叫我们去摘西瓜。”乐程脸上顿时有些尴尬,在乐道的头上打了一下道:“瞎说什么呢!摘西瓜就摘西瓜,什么叫我装作洗脸?我本来就在洗脸。”乐道随口应道:“好好好,快走吧,我都好久没吃西瓜了。”乐程将手擦干净,带着乐道走了出去。
堂屋里,乐铭儿还抱在乐游的怀里,乐程走出来看到,皱眉道:“铭儿,快松开,这么热的天气,你不热爷爷还热呢。”乐游看了看乐程道:“你别管铭儿,你先说说你什么时候又抽烟了的?老子不是叫你不要抽的吗?”乐程顿时头都大了,忙拉着乐道:“走,乐道,我们去摘西瓜。”一说完便带着乐道逃也似的跑出了门。乐铭儿看着乐程的背影道:“爷爷,爸爸看到你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一样。”乐游笑了笑道:“走,我们进去等着西瓜。”
乐道与乐程走到地里时,太阳正烈。乐道先随意找了一个西瓜一掌劈开,给乐程递了一半之后便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开始大快朵颐。
天上是炎热的日头,地上是与这炎热长久斗抗的人们。
乐程躲在树荫下面吃着西瓜看着旁边的湖。那湖名叫松柏湖,这个乡村的名字叫松柏乡,也不知是先有湖名还是先有乡名。乐道从西瓜里面抬起头呆呆的看着湖道:“爸,这湖可真美啊。”乐程眼中有着怀念之色,道:“我就是在这湖边长大的,那时候,我和你刚刚看到的那些叔叔伯伯一起到湖里洗澡,捉鱼。不过我考上大学之后就只有偶尔回来才能看到了,这么久不见,还有些想念呢。”乐道看着乐程的脸上有着怀念之色,笑道:“爸,要不然,你待会带我们一家去游游湖呗。”乐程笑了笑道:“这湖这么小,有什么好游的,从这边头到那边尾都只要坐船只要半个小时。”乐道道:“半小时也总比吃完饭没事干好些吧?”乐程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道:“那好吧,待会吃完饭了太阳差不多也要下山了,那个时候的松柏湖才是最美的。”乐道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我也这么觉得。”乐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天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来,把这个西瓜抱回去,这个是熟透了的。”说着把一个排球大小的西瓜直接抛给了乐道,乐道心中一惊,忙跑两步,一只手顺着西瓜的落势跟着向下拔去,一只手轻轻的截住。等到西瓜稳稳地落到自己的手上,乐道才微微呼出一口气道:“爸,你还真敢扔啊,万一我没接住怎么办?”乐程道:“你外公教你那么久的太极,你要是连一个西瓜都接不住还学什么学。”乐道不服道:“我说的是万一!”乐程从地上摘下一个西瓜,敲了敲,又放到耳边听了听,满意的点点头,走了过去,完全无视乐道刚刚的话。乐道气结道:“爸!”乐程瞪了他一眼道:“废什么话,你不是接住了吗?快走,这么大的太阳。”乐道虽然不服,却也无可奈何,随着他走回了家。
二人回到家中,将那两个西瓜给几人分了,乐道看着乐铭儿吃西瓜的样子道:“姐姐,你能不能斯文点?你看看你吃西瓜的样子,整个一大汉子!”乐铭儿看了看他道:“我本来就是个女汉子,再说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乐道撇撇嘴,不置可否。
几人吃完西瓜,乐游开始检查乐道和乐铭儿的背书状况。今年过年时,乐游给乐道和乐铭儿一人布置了几篇必看的书目,乐道要看的是《日知录》、《文心雕龙》和《管锥编》,乐铭儿要看的是《广韵》、《广雅》和《唐李问对》,都是属于经典书目。乐道和乐铭儿自然不用全部背下来,只要背出其中自认为最重要的句子就行了。但即使如此,难度仍是极大的,光说那《管锥编》。这本书乃是钱钟书所写的,先不论其160万的字数,光光是其散漫的内容,背诵难度就是极大。但乐道还是勉力将其背了出来一些。这不仅仅得益于乐游自小的熏陶,更重要的是他过目不忘的天分。乐道自小聪慧,七岁时就能背诵《唐诗三百首》和《道德经》,十岁时已开始看四大名著了。此刻见乐道背了出来,乐游才点点头道:“嗯......不错不错,不过小道,那《管锥编》你......”乐道没等他说完便交叫起了苦:“那本书太难背了,更不要说理解里面的内容了,爷爷,你就不要问我了,快查查姐姐。”乐游笑了一笑,也知道这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而言确实是有些苛求了。乐铭儿却不等乐游发问,便开始背诵,不多时便已背完。乐游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还是铭儿用心。”乐铭儿对乐道做了一个鬼脸,乐道为之气结,却拿她无可奈何。
等乐游检查完毕之后,乐程和欧阳霜雪从厨房走了出来道:“爸,检查完了吧?该吃饭了。”乐游拍了拍二人的头道:“快去吃饭吧,多吃点。”乐道兴冲冲地跑向餐桌,看着一桌子菜道:“哇!这么多菜?还有腊肉呢!”说着伸出手拿了一片便放到嘴里。欧阳霜雪打了打他的手道:“馋鬼。”乐道嬉皮笑脸的道:“妈妈的菜太好吃了。”乐铭儿在一旁道:“拍马屁!”乐道斜了她一眼道:“有本事你别吃!”乐铭儿才不吃他这一套,一屁股坐上板凳等着开吃。等到乐游坐下吃了第一口后,乐铭儿和乐道才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欧阳霜雪和乐程看着二人的模样,相视一笑。
这是他们最后一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