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豫东跟杨越对视一眼,转身跟着周聿怀跑进了黑暗中,听见身后脚步传来,周聿怀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就被褚豫东堵了回去,“有时间叫我回去,不如省下来快点搞定,我们都能活。”
周聿怀按下心头隐约的喜悦,只说,你不会死。
褚豫东照明,加之周聿怀对坏境的绝对了解,在杂货间没两下就找到了那个几乎是小孩子玩具的发射器。
“你确定这个好用?”
“当然。”周聿怀并不轻快的语气中透着绝对的自信。这是六岁的周聿怀做出的第一件小发明,父亲为了这个还特地准她吃了两个冰激凌。
周聿怀在发射器的键盘上上噼里啪啦的敲打,因是太阳能的电池板,倒也不怕它没电。
褚豫东敞坐在地上,丝毫不见大难临头的样子,“你不是第一次来这吧。”
周聿怀迟疑了一下,手上依旧麻利的操作“是。”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为了活,或者死。”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周聿怀也不再隐瞒,他想知道什么,她就告诉他,隐隐的,她内心是希望将这些倾诉的。因为太久了,也太难熬了。
“我十六岁那年遇到了决定我一生命运的事情,因我失手,害死了许多人,也害死了我父亲,之后我痴傻了四年,用了十年的时间捡起落下的功课,从我父亲师弟门下学成,成我了国内最年轻的物理与生物学双博士。”
一路看来,这个看似对什么的都不关注的女孩实则是他们中最聪明的一个,她漠不关心不仅仅因为她对这世界已经没有半点希望,而是这些在她眼里都能化成一个个公式。他能从偶尔流露出的眼神从看出她的聪慧,却从未发现她竟是这样的天才。
“以这样的雨量,这个建筑物还能撑两个小时,届时如果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和褚豫东的预计差不多,不过他听从的是经验,而周聿怀却硬是从速度,雨量,压强,风速,等方方面面一瞬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虽然蠢笨,好歹正确。
“好了已经发出去了。”可周聿怀的语气却并没有更轻松。
“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
“这个机器得一直保持发射电波的状态,除非得到师兄的回应,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否接受到了信息。”
褚豫东紧绷的身子一松,到了这个地步,反而什么都不怕了。
“轰隆轰隆……”三角形的储藏室发出最令人胆寒的震颤。
褚豫东高大的身子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躲避碎石的模样有点像狗熊。“哈哈……”周聿怀笑出声来。
“周聿怀。”褚豫东炸了毛似的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一转身就被大狗熊捉在怀里。狂热的吻铺天盖地的印下来,让小小的身躯无从招架,周聿怀整个人软在了褚豫东的怀里,“以后别轻信男人的话,尤其是他含情脉脉叫你名字的时候。”褚豫东颤抖的声音咬着耳朵,唇上的温度依旧是滚烫的。
周聿怀还未从那句话中寻思过味儿,便被一股力量摔了出去,在睁开眼便正对上褚豫东黑漆漆的枪口。。
“滚,滚出去。”褚豫东的眼中充满了血。
“我会按照你的方法一直发送电波,直到你的师兄回复,或者,或者直到我生命的终结。”褚豫东一只手熟练的操作发射器,就如同周聿怀一般,一丝错处也无。
“这个机器已经经不起移动了,我们必须有一个人守着它,其他人才有获救的希望。”
原来褚豫东早就看透了一切,可是却以他男人近乎霸道的独断专横将这机会无情的剥夺了。
“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开枪。”褚豫东对着周聿怀快稳准的发射了一枚子弹,硝烟的气味缠绕在周聿怀的鼻翼上。
“你是理科的博士你应该能够分清利弊,走啊。”褚豫东怒吼的尾音敲打在周聿怀的心上。
没有时间争执了,每晚一秒,都是在消耗生命。
“好,我走。”
褚豫东开心的笑了,真像个无欲无求的大狗熊得了到手的蜂蜜,他的愿望那么简单,他想她活着。
轰隆隆,整个地面又是一颤,你几乎能感受到这已经没有生命力的庞然大物在摧枯拉朽的死去。
已经转身的周聿怀灵活的穿过头顶掉落的石板扑向了已经被逼到储物间角落的褚豫东。整块石板轰然砸下,砸断了两人最后一丝希望,好在在褚豫东的保护下发射器还在不停运转着。
“蠢货,不是让你走吗?”
“可是你还在这里。”
“我在这里死的是我一个人,你回来了,死的就是两个,堂堂博士生,难道连这么简单的数学题都算不明白了?”褚豫东几乎是震怒了,喷薄出的气息打在周聿怀的脸上,却让她觉得这一生从未有过的心安。
“可,要活的是两个人,要死的也是两个人,一想到……”她想说一想到和你在一起,可她不敢,她不敢付出感情,也不敢奢望得到感情,她这样的人,自我厌弃到哪怕自己安眠一夜都恨不得夜夜失眠以求救赎,一想到自己竟然妄想博得某人的爱,就越发厌弃,所以话到嘴边便是“一想到是两个人。无论生死就都没那么可怕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才多大,活明白了吗,就想着死。”
也好,也好,我今年二十六岁,却觉得这一生如此漫长,一日三秋,对我来说一日岂止是三秋,睁开眼睛的每一秒都是煎熬,闭上眼睛还是煎熬,我每天都在期盼着死亡的到来。
“你糊涂了吗,瞎说什么胡话。你是为了我才被困在这里,你若死了,是不是要叫我内疚一辈子。”
“不是的不是的。”周聿怀慌张的解释,想要摇头却正好撞到了把手撑在二人上方的褚豫东的手心。
“嘿,你这个小孩。”褚豫东叹气,认命中透着欣喜,可他不愿承认用另一条生命来陪葬的喜悦。
“我二十六岁了!”周聿怀梗着脖子却发现自己抬不起头来,稍微一动,就碰上褚豫东热的发烫的身体。
“我三十九岁了,你在我面前充什么大爷。”狭小的空间里,还是能抽出空来弹周聿怀的脑瓜。
“啊?你你你……”
“怎么嫌我老?”
周聿怀心说你那张脸比男学生都嫩你说你三十九鬼才信,可她没敢,怕又挨一个脑壳。
“你啊,才经过多少事情,走的路太少,才让你以为脚下的就是世界。”
“我怎么就经,唔……唔……”周聿怀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贴到她脸上的男人,感受着他湿润的嘴唇,趁着她目瞪口呆就溜进来的舌头。
“没人教过你接吻要闭眼睛的吗?”褚豫东叹口气拍拍她贴在头皮上的刘海。
褚豫东的手刚放下去就又看到周聿怀黑暗中亮的吓人的眼睛,“你二十六岁了,还没和人接过吻就死去,这还不遗憾吗?
周聿怀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那人的温度还未退却,愈演愈烈似的,连带着她的身体都滚烫了。
褚豫东用尚好的一只手抱住了胸前的一团,抵着她的额头逼她和自己对视,“周聿怀,别死,我还不想死,尤其是在认识了你之后就更不想死了。今天无论你活还是我活,对于剩下的那个人来说永远都不是最好的结局。”
周聿怀觉得自己早已经摧枯拉朽死去的东西又悄然萌发了新芽,翠绿的,茁壮的,倔强的,它不知何时埋在了自己的心里,被一个吻灌溉生长。
黑暗之中,死亡之下,呼吸相闻,两颗心的频率渐渐趋向一致,用物理学的解释就是,在理想状态下,你给理想状态的球一个力,它就能永远向前滚动,永不停歇,可现实不是理想状态,现实就是,即便你设置了无数障碍,它也能碾压一切向一颗心奔来。
“好,我们都活着,不死。”
“这就对了,等我出去,我还要带你领会人世间更美妙的事情。”分明没人会听见,他偏靠近了你的耳边,用气音一丝一缕的吹进你的耳朵里,好像魅惑人心的妖精将绮念化作烟雾飘进了你的五脏六腑,荡进了你的今生来世。
周聿怀红了脸,觉得命运的齿轮在停滞了整整十年之后再次推开了转轮。
此刻她才是活的,即便死了,也是活的。
褚豫东说,你回来了,就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啦。
周聿怀同头摩挲着他的掌心,那就不出去了,挺好。
暗夜之中,褚豫东暗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这一生,只给这一次机会让你逃脱,你却放弃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彼此纠缠,不死不休。
两个人四手四**缠在一处,到最后藤缠树,树绕藤,也说不清是谁羁绊了谁,两个人在逼仄的空间里呼吸着彼此的呼吸,听着彼此的心跳,嘴唇与嘴唇贴合在一处。倒像是巴黎圣母院中那相拥而亡的枯骨。
周聿怀时常会想,他们二人,若真以那样做为结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许多错事往往开始的时候,你并不以为那是错事。
谁会想到两人一生最纯粹的一次安眠竟是在那犹如坟墓中的储物室呢。
昏迷中的二人并未受到发射器那段急促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