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说公司有事临时要出差,便给我买来了大包小包的食物,让我乖乖呆在家里等他回来。本来想说我一个人会害怕的,却终是没能说出口。
不久公安局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做笔录。我记得那个声音,是他。
“如果我说我是路痴,你...会来接我吗?”我咬咬嘴唇支吾地说了出来。这种被玩坏了的陈词滥调,从来都有着不容拒绝的魔力,即使是坐公交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而我的执意也并非是因为不识路,只是某些经历着实让人后怕,加之我现在伤口并没有完全痊愈,防御力低下会使我格外紧张。
“呵”我听到一股发自于鼻腔的浓厚调调从电话那头传出。没有半分调侃,反倒是会让人觉得对方心情很好的调调“好啊,你住哪?我去接你。”我感受得到他的笑意。
......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你好,我是沙尘,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我知道。”
“你...记得我的声音?”
“嗯。沙尘?这个名字真独特。我叫洛落,我们走吧。”
”好,请,洛小姐。”他干净清澈的月牙眼充满笑意。
......
不一会儿,我便坐到了审讯室。对面毫无疑问是沙尘,他递给我一杯水示意我不要紧张。
“姓名”
“洛落。洛水无息的洛,落地无声的落。”
沙尘顿了顿,思量片刻很认真的说“是洛水女神的洛,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洛。”
我抬头望着他。这还真是个神奇的人,总让人觉得人生充满希望。
大概是注视到了我热烈的眼神,他略显尴尬的低下头来,而我也不好意思的收回了目光。
“咳咳,年龄。”
“十九”
“家庭状况。”
“我没有家人。”“我是个弃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十八岁以前,我是住在福利院的,虽然在那里并不是太开心,总有人捉弄我,调侃我,但毕竟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里面的大大小小和我就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便也算亲人。我成年后就搬了出来,所以现在,大概是没有家人了。”说完,眼角仿佛有微微湿润正在向眼眶蔓延,我不动声色地抬起头试图阻止它流出。审讯室安静得毫无生息,只听的到不规律的间断的浑浊呼吸声从我这里传出。终究还是没忍住,一滴泪珠蓦然流下,拍打在桌面上氤氲开来,这声音响得出奇,大概代表着“它”在汇聚了无数委屈与伤痛后的抗议。
沙尘静静等待着,脸上竟出现百感交集的神情,我好怕这是他专属的,表示同情的表情。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也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小时候有人嘲笑我时,我还能和别人打一架,至少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骄傲离开。而“怜悯“却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毫无反驳之力,能任人践踏尊严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闭上眼睛,极不自然的笑了笑。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异常,他深吸一口气,立刻表情肃穆着急的说“对不起,可能我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只是觉得你会是个有故事的人,你所经历的种种,远比我想象得多。你很坚强,是令人敬佩的那种坚强。”
不知为何所有的话从他嘴中吐出都会变得莫名好听,就算我一直觉得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那,和你一起的吉安是你的男朋友吗?”他放下笔。
“这也是笔录的内容?”
“不...不”沙尘不住的摇手。“我...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吉安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故友,他比我大几岁。小时候,我个子小,总被人欺负,而吉安总是第一个跑出来保护我的人。吉安对我特别好,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和我分享,待我就像亲妹妹一样。我记得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但我一直都知道,吉安哥哥与我是不同的,从他不是一出生就被送进来的,我就知道了。直到他被一个他叫她“妈妈”的女人领走我才清楚的知道,吉安原本是有家的,只不过前几年他父亲疲劳驾驶撞死了人,没钱赔偿,就被拉去坐了牢。吉安的母亲,不堪重压逃走了,而他的亲戚们此刻都恨不得和他们一家撇清关系,哪里还会收留吉安,所以他没人照顾只能被送来这里。后来吉安母亲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些钱,据说放心不下儿子才又回来接走了吉安。”
“吉安走时我哭得稀里哗啦,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大概是我前半生最难过的一次了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临走前给了我一个地址,我经常偷偷攒下零花钱给他写信,我一封封的写,他一封封的回,从未间断一直到现在?。我想象过很多和他见面时的画面,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久别之后的重逢必定深刻吗?”我苦笑。
“人生大抵就是这样,痛并快乐着。你得接受这个世界带给你的所有伤害,然后无所畏惧的长大。”“就像一杯没加糖的咖啡,喝时苦涩,过后却唇齿留香。你又遇见了你的吉安哥哥,这恐怕是最完美不过了。”沙尘说。
可是后来沙尘告诉我,这种堂而皇之的大道理他自己都不信,更何况是经历过那么多的我。他说,当时他只想抱抱我,好好告诉我别害怕。
只是我也没有告诉他,你说的,我全都相信。
然后他又问了我关于被人贩子抓走的前前后后的经历,我一一如实回答。沙尘惊讶的看着我,为何我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出一丝不忍。
做完笔录沙尘提出送我回家,可是我说吉安家太冷清,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于是我便被沙尘安置在警局的一个小角落里,看着他忙碌身影风风火火从旁走过,竟然让我不自觉得觉得无比安心。
慢慢地,慢慢地,我睡着了。
然后我看到了阳光,看到绿地,看到彩虹,看到云朵,看到了一切我想要的颜色,以及远处徐徐走来的温暖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