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段日子,小西变得很忙碌。李圆圆失踪了,尽管各方努力寻找,仍然没有她的音讯。李圆圆的工作,暂时先分摊给大伙,小西主动接手了一大部分,她有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忙碌,会让她纷乱的心,暂时静下来。
“请问,周小西在吗?”今天是退休职工来开生存证明的日子,屋里人很多,正在忙着的时候,听到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小西抬起头来,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口询问的,居然是肖天一的妹妹肖天娇,后面还跟着她的母亲。
本能地,小西有不好的预感,她勉强站起身,向等着办事的社区居民道个歉,然后迎出来,问站在后面的肖母:“伯母,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路过,顺便看看你。”肖母没说话,肖天娇皮笑肉不笑地替她回答。
小西不相信她们会有闲心“顺便看看”自己,但她还是出于礼貌说:“谢谢。伯母最近身体好吗?”
“有人存心气我,我怎么会好?”肖母终于开口了。她板着脸,语气冷冰冰的:“我有话要跟你说。”
从肖家母女出现在这里,小西已经猜到,她们肯定有话要跟小西说,而且要说的,不会是好话。小西的心里,忐忑不安。肖母说“有人存心气我”,小西自从在肖家受辱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肖母,能气着肖母的事,只能是……肖天一要接小西去美国。肖天一跟小西说过,接小西去美国的事,先不告诉他的父母,等他跟父母谈完,拿到分公司的所有权,有了资本之后再说。现在肖家母女突然找上门来,显然是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
小西的心里一阵慌乱,她完全没有准备,她不知道肖天一是怎么跟家里说的,万一小西的说辞,跟肖天一的说辞,对不上,事情就糟了。跟肖母谈话之前,她至少要先问问肖天一。再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谈事的好地方。
“伯母,您看,真不巧,今天我特别忙,居民们都在等着。您先在附近转转,等下班以后,我去找您,行吗?”
“你好大的架子,这是要赶我走?”肖母的脸更冷了。
肖天娇“嗤”地一声轻笑着:“好像多伟大的工作似的,接待一群闲极无聊的退休老人,还一点都不能耽误呢。”
小西心想,你才是闲极无聊的人,上班时间,不去工作,来管自己哥哥的私事。小西从肖天一那里知道,肖天娇今年夏天大学毕业后,就在自己家的企业里挂了一个闲职。
“我没空等着,我现在就要说。”见小西不说话,肖母强硬地说。
小西回头看看,居民们都又着急又好奇地看着她,小西又看看肖母,叹了一口气:“好吧,您等我一会儿,我安排一下。”没办法,如果不答应的话,小西很怕肖家母女在这里吵起来。她让李大姐帮自己代一会儿班,接待一下排队等着的居民,然后带着肖家母女,走出了办公室。
小西本想带着她们到外面找个地方谈,可是肖母走到走廊上,就不走了。她站在走廊里,离门口不太远的位置,开口说:“我听说,你这个孩子还真是死心眼,居然还在等着天一。”
听到肖母的话,小西低下头,不说话。肖家母女不走,小西也只好站在走廊里,走廊里不断有人走过,门口有人进进出出。小西心里的不安更强烈了,面对来者不善,又有恃无恐的肖家母女,她决定:一定少说话,多忍耐,不能在这里,让她们吵起来。
“我就把话说明了吧,你呢,是个好孩子,但是,跟我们家不合适。”
上次在肖家,肖母其实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小西跟她们家,不合适。小西没说话,继续低着头。
看到小西乖顺地不吭声,肖母放缓了声音,好像语重心长地说:“天一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从小我们就精心培养他,他将来,是要干大事业的。你不在我们这个层面,所以你不明白,干大事业,那是需要方方面面助力的,你虽然人也不错,但是资金、人脉、能力,哪一样助力你也给不了他,所以说,你们两个,不合适。”
许多人都觉得,和谐美好的婚姻和家庭,对于一个干事业的男人来说,是最好的助力,可惜肖家,并不这样想。
“我说了这么多了,你听明白了吧?你表个态吧。”
“我母亲的话,是为了你好,你和我哥,不可能成的,怕你白等着,耽误了自己。”肖天娇在旁边加了一句。
小西觉得一口气憋在胸里,肖家母女心心念念的,是肖天一能从婚姻中,得到多少助力,她们根本不考虑,他能从婚姻中,得到多少幸福。怎么会有不希望儿子幸福的母亲,不希望哥哥幸福的妹妹?她们让她表态,她该怎么说?不能争吵,这里是她的工作单位,不能在这里争吵。小西强压住心头的怒气,仍然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我明白了。”
肖母显得很高兴:“明白了就好,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不通事理的孩子。不是还有一个警察追求你吗,这样,你今天晚上就打电话给天一,说你决定跟那个人结婚。”
肖天娇得意洋洋地补充道:“我母亲不会亏待你的,你跟那个警察结婚的时候,会送你们一份大大的红包,作为经济补偿。”
小西猛地抬起头,熊熊的怒火,让她的脸,胀得通红。肖家母女不但侮辱了她,还用她们不屑的语气、轻慢的态度,侮辱了李朝阳。同时,小西也明白了,为她们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我不会要你们的钱。钱倩,是她让你们来找我的是吗?你们想让天一娶钱倩,可是,天一不爱她,没有爱的婚姻,怎么会幸福?伯母,您真的不关心天一的幸福吗?”
肖母收起了脸上假装的笑意:“你们年轻人所谓的爱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爱天一的女孩多得很,我们可能选钱倩,也可能选其他人。而你,无论家世还是个人能力,哪一样也不够资格,你在事业上一点帮不上他,就是他将来跟各个老总们打交道,跟人家的太太比,你也拿不出手,只能丢天一的脸。我的儿子,我知道怎么做,是为他好,用不着你管那么多,你只管离开天一就是了。你今天晚上给天一打电话,我明天早上检查,你骗我可不行。”
肖母的话实在太刻薄,而且步步紧逼,小西忍无可忍。她听肖天一说过,他的父母相识于微末之时,当年,肖父的家里,算是小有积蓄,而肖母的娘家,只是个做小买卖的。“天一不会觉得我丢他的脸,就像伯父,不会觉得您丢他的脸。”
肖家母女都怔了一下,她们有点不敢相信,一直柔顺不反抗的小西,居然会出言讽刺。肖母做豪门阔太太已经多年,早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其实也不那么显赫。小西的话音虽然轻轻的,但正戳到她的痛处,她勃然大怒了:“你跟我比?你凭什么跟我比?我和肖天一他爸,是白手起家,赚下这份家业的,你想来坐享其成,做梦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还想撺掇天一接你到美国去,你想都别想!”
肖天娇也反应过来,她指着小西的鼻子:“就凭你对老人不敬,你也不配嫁到我们家来!”
肖家母女喊得那么大声,办公室里好多人都探头出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着。
“天一上大学的时候,我让他隐藏身份,就是怕你们这些拜金女围着他,没想到,还是被你打听到底细,贴了上来。明告诉你,我们看中的儿媳妇,是钱倩。我们为美国分公司投资,就是送给他们俩的结婚礼物,你看看你,哪一点比得上钱倩,她现在跟天一在美国,两个人好得很,你有什么脸去搅和?我不怕告诉你,如果天一不跟钱倩结婚,那分公司我们就收回,交给天娇,怎么也落不到你头上!”
各个办公室的人,连同到社区办事的人,全都安安静静地一声不出,整个楼里,只有肖母一个人的声音,高亢、尖锐。
“谁要你的美国分公司?”小西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哆嗦着。她对肖家母女一忍再忍,结果她们还是要吵起来,公开羞辱她。“我没有花过你家一分钱,你凭什么侮辱我?把你的美国分公司给肖天娇吧,给钱倩吧,我和肖天一,我们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你施舍!”
“既然这么有志气,去找个穷小子,白手起家,也让我们看得起你,别总想着勾引我儿子!”肖母不屑地说。
“有什么志气?她想着放长线,钓大鱼呢。妈,不跟她费话了,咱们走!”肖天娇阴阳怪气地说完,一扭身,拉着肖母,昂着头走了。
小西的状态,显然已经没法工作了。且不说她哭得头晕眼花,连字都看不清,就是办公室里一大帮社区退休老人们的说长道短,她也受不了,她向主任请假,早一点回去。主任倒是没说什么,准了她假。
肖家母女实在太狠了,她们今天选择到小西的办公室来,完全是故意的。如果小西听了她们的话,乖乖就范,跟肖天一分手,自然好,可是她们也料到了,小西不会轻易答应,所以,她们已经计划好,在小西的工作单位,跟小西翻脸,让所有的人,明白肖家的立场,让小西在大家面前,彻底失去颜面,从而死了跟肖天一在一起的心。
小西觉得,自己在工作单位,已经呆不下去了。今天请了假,明天呢?明天她能有勇气,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吗?“我得辞职了。”小西想。她脚步虚浮地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一次次地拔打肖天一的手机,关机,关机,一直关机。其实她也知道,现在是美国时间的半夜,肖天一肯定已经睡了,所以他关了手机,但她还是忍不住一次一次地去拔打,仿佛这个动作根本不受大脑控制。
边拔电话边走着,小西发现自己走到了公交站台上,她本来想打车回家的,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实在不愿意被人看见,没想到习惯使然,又走到公交车站了,好在现在不是下班高峰,等车的人并不多。小西向车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如果有空驶的出租车过来,她并不介意奢侈一回。她太需要快点回到家里,躲进被窝痛哭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