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觉得,最近以来,几乎事事顺利。
第一件事,花儿身体恢复,出院了,万幸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花儿现在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福利院特意派人来接她,小西亲自跟着去看了,那里的条件,比花儿那个低矮、阴暗的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花儿三餐有人管了,还有老师教导着,可以学一些东西;第二件事,《灭门惨案的背后》已经发表了第一期,张佳影编辑给她寄来了样刊,并且向她继续约稿。《小巷里的疯女人》她已经开始写了,所以很快跟张编辑定好了交初稿的时间;第三件事,当社区主任张金霞又一次刁难小西的时候,小西忍不住把男朋友可能接她去美国的消息,稍稍透露了一点给主任,主任对她的态度马上改观,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小西不禁松了一口气。不过,让小西没想到的是,主任马上把这个消息传得世人皆知,连街道的人都知道,预备干部周小西,要出国了。
小西把刊有自己文章的杂志寄回家里,又把明年可能要跟肖天一去美国的事情,跟父母讲了。李爸爸李妈妈既骄傲,又高兴。孩子有出息成了作家(小西听到妈妈这么说的时候,汗了半天),多年的恋爱也要修成正果,当父母的当然是满心欣慰的,虽然说,女婿这个人,让他们不是很满意,但女儿喜欢他,也就罢了,两个人毕竟是大学同学,彼此知根知底,比起找一个不清楚底细的人,还是要好得多。为了避免父母伤心,小西从来没有把肖家为难她的事情,以及钱倩的事情,告诉过家里。
就在这个时候,李圆圆失踪了。
李圆圆周一早上没来上班,也没有打电话过来请假,主任正不高兴,李圆圆的父母却打来了电话,问女儿有没有来上班,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李圆圆昨晚就已经一夜未归了,手机一直关机,老俩口快急疯了。
李圆圆虽然经常泡泡吧,跳跳舞什么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彻夜不归过,而且也会提前告诉父母她去了哪里。但是这次,她却是下午出门逛街,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期间没有打过任何电话。
办公室里整个上午都为这件事议论纷纷,有人猜李圆圆跟父母生气,离家出走了,也有人猜她可能只不过是跟男友一起度周末,缠绵之中,忘记了时间。这第二个猜测,让小西想起李圆圆说的,她有好几个男朋友人选,小西只见过其中那个中年金龟婿,李圆圆会是跟他在一起,连时间都忘了吗?那个人,小西只是匆匆一瞥,现在已经忘了长什么样子,反倒是跟他一起的那个女的,因为嘴角长着一颗痣,让小西留下了印象。小西最近都在照顾花儿,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李圆圆了,不知道她跟那个人,是否已经进展到一起缠绵的程度。
两天过去,李圆圆还是没有回来,她的父母已经报警了。小西也跟着整天担忧起来,李圆圆差不多算是她在这个陌生城市里,唯一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当然,如果不算李朝阳的话。
想到李朝阳,小西的心情更加低落,她马上也要失去这个朋友了。现在,是时候把她跟肖天一之间的事情,详详细细地告诉李朝阳,告诉他,真的不要再等她,他的深情,她只能辜负了。
小西的稿酬拿到了,整整一千块钱,她决定请一请李朝阳,答谢他替她引荐张编辑,更主要的,把她真实的情况告诉他。这会是一顿伤心的晚饭,可是,却没有办法避免。
李朝阳刚刚出差回来,很高兴地接受了小西的邀请。“刚发了笔小财,就自觉请客了,人品不错。”两人在一家精致的菜馆落座后,李朝阳心情很好地调侃着小西。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小西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等到吃完饭再说吧,至少,先开开心心吃一顿饭,这可能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小西伤心地想。
“你能告诉我,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请我吃饭,是为了什么吗?”小西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她在有着敏锐的洞察力的李朝阳面前,几乎是透明的,虽然她平时也不太爱说话,但是今天明显沉默得有些异常,李朝阳忍不住追问她。
“我……我同事失踪了,就是坐我前桌的那个,叫李圆圆的。”小西想让李朝阳先安心吃完饭,情急之下,想起了李圆圆的事,脱口说出来救急。
“失踪了?”李朝阳记得那个高挑洋气的姑娘,就坐在小西前面,自己去找小西的时候,她冲着小西做鬼脸,很活泼的样子。
“是啊,好几天了。”小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讲了,她问:“你觉得,可能会是什么原因?”
李朝阳听完之后,皱紧了眉头:“这种情况不好判断。可能没事,生气躲起来之类的,过几天就回来了;也可能有事,比如……遇到了坏人。没找到证据之前,什么都有可能。”
“李圆圆的父母,是在他们家所在地的派出所报的案,如果失踪时间长了,会报到你们那里吗?”小西知道,李朝阳是市局里负责重案的。
“不会,单个的失联案,尤其是成年人失联案,主要由当地派出所负责,除非找到了确切的犯罪迹象,或者……尸体。”
“尸体”这个词,让小西禁不住一哆嗦,她没有办法想象,生气勃勃的李圆圆,会变成一具尸体,如果那样的话,她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么悲伤。小西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离家路途远,她好久没有回去看他们了,明年去了美国,便是天各一方,相见不易,怕是一年才能见一次吧。父母日渐苍老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小西的眼睛润湿了,她赶紧用纸巾沾了沾。不好意思地说:“想起我父母了。”
李朝阳深深地看着她:“你还是有事瞒着我,你平时并不这样多愁善感。我知道你家不是本地的,你的男朋友,最近一直也没有出现,包括你遇险之后,他都没有来看过你,他也不在本地?”
小西愣住了,她没有想到,李朝阳会如此敏锐,而且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我把我和他的事,都告诉你吧。”
李朝阳点了点头。
小西讲起了如何同肖天一相识相恋,后来如何跟着他到省城,又讲起肖家如何反对他们,如何设了计来让她退出,甚至连钱倩对她的羞辱,她也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她好像一生也没有一次性讲过这么多话,而李朝阳一直专注地听着,一点也没有打断她。
她讲了肖天一去美国创立分公司,除了实现他自己一直的梦想,也是为了接她出去,远离他的父母。现在,分公司的前景已经初见曙光,而肖天一答应,最快可能明年年初,就接她去美国。
“朝阳,”小西第一次这样叫李朝阳,最开始她叫他李警官,后来熟了,就叫他全名,“你除了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最知心、最可靠的朋友,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无以为报。我……我……。”说到最后一句,小西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心里突出其来的剧痛,让她吃惊地发现,她对李朝阳的感情,实在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李朝阳有一会儿没说话,他好像对盘子上的花纹产生了兴趣,一直盯着看,任由小西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两个人就这么,一个抽泣着,一个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李朝阳缓缓抬起头,看着小西,他笑了。他拿起一根筷子,飞快地敲了一下小西的头:“傻子,哭什么?你要去美国过好日子了,该哭的是我吧?”
他在笑着,仍然是那样阳光般的笑,小西却在里面看到了深深的忧伤,这隐藏的忧伤刺痛了小西的心,她哭得更厉害了。
李朝阳伸出手来,轻轻地替小西擦着眼泪,他轻声说:“别哭了,你再哭,我就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了。你是个好姑娘,本来就值得更好的生活,是我奢望了。”
小西哭着摇头,不是他想的那样,她并不想要什么更好的生活,她只是……只是先遇到了肖天一。
“别担心,”李朝阳笑着说:“我李朝阳也是大好青年,追求的人一大把呢,你总算让后边排队的人有了希望。你不知道,我们局里新来的警花,平时有事没事就爱往我办公室转悠,我也别吊着人家了,干脆给她一个机会得了,没准我还比你先结婚也说不定。咱们都各自幸福吧。”
“只要你还在中国,不用客气,有事还是尽管找我,出了中国,我就管不了了。”分手的时候,李朝阳说。
他留给小西一个挺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