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长又一次停了下来。
一支烟快要燃尽了,他望着烟蒂上那点火光和那缠绕着的一缕青烟出神。
梦笛的睫毛垂下了,两排细碎洁白的牙齿咬住了嘴唇,没有说一句话。
半晌,高校长抛掉了那个烟蒂,又燃起了一支烟,开始急速地吐着烟雾,用手撑着落地窗,他茫然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一个星期后,章玉开始主动下床练习行走,同时开始练习自己的听力。他拒绝用盲人杖,宁愿一次又一次摔交。但是,他进步很快。他练习得很刻苦,可以看出,他是在积极地适应黑暗的日子,努力的‘活’下去。半年后,他出院了。
在住院的半年里,他没有说过一句怨天尤人的话,甚至没有一句抱怨和呻吟。
“回到家里——也就是那个小屋里,他坚持归还我垫付的所有医药费用,和父母的丧葬费用。他和他父亲一样,不肯平白受别人一点恩惠。他父母的保险和赔偿金,几乎都用来还债了。仅剩的一点,也刚够一年的生活费用。生计的问题,严酷的摆到了他的面前。他不肯住到我的家里,坚持自己独立生活。在思考了整整一周后,他告诉我,他想当教师。
“我一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态度很坚决。他说他在大学毕竟学到了一点东西,这些东西不能就这样荒废了。如果他今生不能用这些知识来做些什么,就把它传给下一代好了。他请我帮助他把所有高中的语文教材、教参和资料都用录音带录下来,认真地听和学,并让我经常带他去学校听老师讲课。可以看出,他是在努力钻研,其精神是任何一个老师都无法比拟的。
可是,一个盲人当教师,必定是一件很困难,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事,何况,谁又能给他做教师的机会呢?这真等于给我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他对我说:‘高伯伯,我知道您很为难。我生平很少求人。
可是这次,我求您看在我父亲的面上,帮助我!’他的语气如此诚挚而悲哀,我能不帮助他吗?如果不是我,他决不能落到这种‘求人’的地步!我对他,对他父母都有愧呀!于是,我使尽浑身解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可以让他教课了,可是,仅仅是个代课教师。他倒很满足,只要能教课就行。这样,他试着教了你们这个班,没想到,他居然教得那么好。学校那么多的语文老师,居然都超不过一个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