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只不过比起连日来的暴雨小了很多。
明宫中宫人尽数离去,只留下几百名侍卫在宫墙上看守,其余的侍卫尽皆去往城内外各处救灾,而留守宫墙的侍卫之中,最大的一个官是一名资历颇深的中队长,至于其他人,别说戍卫中郎将梁翼,就连两名统领也是不知所踪,当然,他们离去的名义是带着侍卫救灾。
可是去没去呢,就没人知道了,反正月辰只去了几次,之后就消极怠工了,而此刻的他正在自己居处的大厅中与左射等人吃午饭,由于下雨,交代给韩滨的事他也没时间去做。
这处宅院是元歆月借给月辰等人居住的,位置和贵族们的府邸比起来自然是差远了。此刻也难逃水患的肆虐,院落中已经积水尺余,隐隐还有上涨之势,而房屋内部亦是灌进了水,不高,只是刚覆脚面而已。因为厅中进水,跪坐在地上是不能了,因此几人不讲究的全都聚集在一张矮塌之上,将一张小桌案放到上面,他们就在小桌旁吃饭。
啪啪啪啪……
急促的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众人一愣,暗想这时候会是谁来了?
张合撩起裤腿,紧跑两步去开了门,却见那门外站着一名身着蓑衣的大汉,蓑衣下穿的是明光铠甲。开了门,那军士倒也不认生,趟着水来到大厅,看到桌案上的饭菜后也没表示什么,环视一圈后高声道:“大王有诏,月辰跪下听封。”看了看地面,他也露出尴尬之色,又道:“事急从权,将军站着可以了。”
月辰脸上的平静顿时打破,他先是微愣,而后一喜!
元迎的诏令!而且有听封二字,显然是加官进爵的命令,而且这侍卫称呼他为将军,显然,升的官至少也是兵团长以上的官衔。
月辰一步从吃饭的矮塌上跳了下来,连带着其他人也一同跳了下来,纷纷拱手作揖,虽说不用跪了,但这礼必须还得行?
月辰走到那侍卫面前,朗声道:“微臣在。”
那侍卫只见几个人之中谁都没动,反而是最年轻的一人跳了出来,也不禁微微一愕,有些吃惊,一时间有些吃不准,问了一句:“你真是月辰?”
这……月辰一怔,随即说道:“微臣便是月辰,绝无假冒。”
你说是那便是吧,那侍卫不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绢布来,展开念道:“敕令:听闻明宫戍卫统领月辰,颇有才干,今又进献兵书一册,孤心甚喜,敕封月辰为崇山郡边军尉,望其不负君命,不负国家。”
这是一封非常平常的调遣诏令,和以往的调令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是元迎亲自写的,里面没有太多花俏的言语,甚至连话都不多,寥寥几语。
而月辰听完之后,等绢布交到自己手上、那侍卫离开之后,他还是一头雾水,拿着诏令左看右看,而韩滨等人则在一旁探头探脑。月辰也不禁纳闷,怎么会想到突然把他调到崇山郡,而且还是边军?
和昊阳帝国其他诸侯国一样,弥国的军队分为中央军、地方军和边军,中央军自然就是国家财政出钱募集的兵,驻扎在国都或者险要关隘;地方军便是由各郡、各县财政支出募集的军兵,这些地方军的战力和装备等比起中央军自然是稍差一点;而边军,也是由郡县出钱募集的军兵,不同的是,它却是囊括了边境之地一郡中与他国接壤的所有县,这些县的军兵也可以叫做地方军,但职责却和地方军不同,他们是戍卫边境,所以称作边军。
崇山郡的郡军和各县县军还有边军在不久前损失殆尽,崇山郡郡守、郡尉、边军尉,还有下辖各县的数名县令、县尉尽皆阵亡,缺额甚广,要月辰去补个缺口也属正常。只是,月辰虽然不太关注西北局势,但多少也知道,十万天锋军的退却并不是全部退出弥国国土,至少,崇山郡边境修建防城的几个县就还在天锋的控制之下,而崇山郡新的地方军建立之后也暂时未能收复。
这个时候哪是担任都尉啊,分明就是要我去建设边军,月辰暗暗叹息一声,将诏书随手卷了卷扔到桌子上,不咸不淡的说道:“吃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爬回矮塌上。
哪知他们还未坐稳,门外又啪啪啪啪的响起敲门声。
又是张合过去开了门,然后便看见一名打着油纸伞的青年站在门外,青年约么二十多岁,头戴玉冠,身穿一身华贵衣袍,面容清秀俊朗,脸上带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只不过——若是裤腿没挽在膝盖以上就好了。
青年进得厅内未着急说话,而是如同进了自家门是的先将油纸伞放到一旁,随后又拧了拧衣袖上潮湿的水渍,最后才正了正衣冠,看向月辰等人。
而此刻月辰也是满脸的疑惑,暗自琢磨此人是谁,怎么进门后也不说话,一个劲的自己拧衣服。想到衣服,月辰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青年的小腿上。
青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将裤腿翻下来,然后朝矮塌上施一礼道:“在下卫缭,贸然造访,还望月将军赎罪。”
卫缭?月辰暗自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确定自己不认识后不由皱起眉头,说道:“敢问阁下是……”
卫缭笑笑,拱手说道:“在下名讳卫缭,家父乃上将军卫续,此次来寻将军,实是有要事。”
卫续!如果说卫缭这个名字月辰和众人不知道的话,那换成卫续这个名字他们肯定不陌生。
卫续乃弥国老牌统帅,能文能武,是真正的“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的人才,而且灵诀修为亦是不凡,纵马敌阵前便是一员虎将,曾经为弥国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已经去世,弥国统帅之首的名号可落不到叶飞厅。
尽管卫续已经去世十多年,可他的名头依然响亮,一听是他的儿子,月辰等人尽皆一愣,随即更是吃惊不已。他们也都听说过卫续只有一个儿子,继承了他西平侯的爵位,如若眼前之人不是信口开河,那他岂不是一个侯爷?
想到这,月辰急忙拱手行礼道:“下官月辰,拜见西平侯。”
尽管卫缭才二十来岁,可他继承的这个爵位可太响亮了,月辰纵是不愿,也得做个样子行一礼。
卫缭倒是没做多表示,笑道:“爵位不过是继承家父的,算不得本事。”
这话倒让月辰高看了他一眼,暗道他倒是个谦逊之人,问道:“不知侯爷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大厅内都是积水,也没有地方坐,卫缭就这么站在水中,一眼瞄见了矮塌之上放置的绢布,说道:“想必大王的诏书月将军已经看过了吧。”
月辰点点头,不知他是何意。
卫缭继续道:“崇山郡郡军经此一役可以说全军覆没,郡守、郡尉等官员十数人为国捐躯、血洒疆场,崇山边防也损失殆尽。”顿了顿,他又说道:“此次大王决意重建崇山边防,特令二公子为崇山郡守,命我为崇山郡尉,以月将军为边军尉,就是希望合我三人之力重建边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水灾期间防止天锋军的反扑。”
反扑?趁火打劫?不太可能吧,月辰暗道一句。天锋损兵折将不少,大军只剩二十余万,若不是叶飞厅因粮草供应不上而撤退,这二十万大军恐怕也留不住。弥国在北境还屯集着二十万大军,天锋若想攻崇山郡,也得掂量掂量后方会不会突然被弥国拿下,再说了,里洪新君登位,他不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吗?
也许是看得出月辰的疑惑,卫缭解释道:“到了这时候,天锋攻占北境已无机会,可我们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若天锋军如往常那般只派轻骑入我国境内劫略,那我们又该如何防守?如今边军既失,防城又无,只依靠崇山现在的防御,恐怕连几百人的天锋轻骑都拦不住,等天锋军入了境,造成的损失可就难以估量了。”
嘶……月辰吸口凉气,很浅显易懂的道理,我就说马上就有机会灭了天锋的元迎怎么还要重建边军,原来是为了暂时的防守。想到这,月辰顿时明白了,说道:“下官明白了。”
卫缭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停留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明日辰时,请月将军和诸位一同到城北军营觐见二公子,然后随二公子一同赴任。”
说完后,卫缭便准备离开,可嘴唇却是几张几合,似是要说什么话,可半天过去却是没说几句话。
月辰微愣,也有一丝疑惑,问道:“侯爷可是有话要说?”
闻言卫缭老脸一红,稍显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平生无所爱好,唯有一个便是喜看兵书,前几日便听说月将军撰写了一部兵书,一直想问将军索要借来一观,可一直未敢来借,今日有机会我便大着胆子问上一句,月将军可否割爱,拿此书让我一观。”
原来是这个,月辰有些哭笑不得,让卫缭稍等片刻,自己去取书去了。
卫缭拿着装订好的三十六计如获至宝,匆匆翻阅几页,顿时喜形于色,连连感谢月辰,然后将兵书塞进怀中,打着伞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