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最艰难痛苦的情况下,也会有好事发生。再一次闯过生死隘口之后,我得到了一个好梦。梦里,严伟站在那棵开满白花的古老槐树下冲着我微笑,那样的亲切开朗,丝毫不像现在这样的阴郁。
睁开眼,身边的人却不是他,不禁令我大为失望。
“醒啦?”辛诚的笑脸映入了眼帘。
“怎么会是你?”我撑着身子,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顺手抓起外衫披在身上。
“不是我,还能有谁?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会有谁这么关心你。”他的笑不阴不阳,话中有话。
用你的时候,你不在。事情都结束了,你又蹦出来,跟只大头苍蝇似的,真是叫人头疼!我掀开薄被,准备下床。
“哎~哎~哎?你这是要做什么?”辛诚挡住我,把被子重新盖到了我的身上。
“我要去找吴总管问些事,没功夫跟你在这儿闲扯。”我再一次把身上的薄被掀开了。
“闲扯?我这叫关心!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狗屎运才捡回这条命,我看你还是好好躺着吧!至于吴源吗!就算你不去找他,估计他也马上就会过来。”辛诚霸道的再一次给我盖上了薄被。
我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马上会过来?”
辛诚忽然把脸贴得很近,贼笑着低声说道,“我就是知道!”
“你想干吗?”温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脸颊上,随即就是一阵发烫,我不由自主的就向后躲了躲。
我躲一分,辛诚的脸就进一分,“不干吗!”
“少在我面前玩这些无聊的把戏。”气恼之下,我张开五指将他的脸狠狠的拨到了一边。
“你这个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辛诚向后一撤身子,冷着脸站在塌边说,“我走了。你好好养着,别忘了月中的事。到时候,境况也许会比这次更凶险。”
凶险吗?对于这个词我怎么感觉越来越麻木了,是因为有上天的眷顾,还是我本身已经变得无坚不摧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你陷入险境的。”辛诚的话依旧是话中有话。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我看见灯光下他那张明暗不定的侧脸,深沉而又冷静,完全没有平时表现出的放荡不羁。
这才是真正的辛诚吧!我倚在榻上舒了一口气。
在我看来,辛诚的用意,还不是很明确。猜想,最大的可能是他会把我当做要挟的筹码。可他若是将我看得这么简单,就大错特错了,我绝对不是别人能够随便利用和驱使的人。
到时候,我会有自己的判断,决定是帮助他人,还是忠于自己,当然这一切都要有利于褚子瑜跟金刀的利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我马上探着身子向外张望,原来是吴源过来了。
吴源礼貌性的见了礼,叫了声,“白姑娘!”
我也没跟他客套,急切的问道,“酸枣呢?救回来了吗?”
“酸枣平安无事,只是因被关的时日多了,又受了些皮肉伤,精神多少有些不济,业已请了大夫看过,喝过药之后便睡着了。”吴源恭敬的站在一旁,话说的一丝不苟,这就是一个总管的素养。
白继先肯定想不到,运送银子的马车动了手脚,里面加了暗格,藏了两个一顶一的高手在里面。这样,无论他躲在天涯海角都能被找到。
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我转而问他,“白鑫呢?他怎么样?”
他是个好孩子,只可惜生错了人家。
吴源说,“被关在后面,公子说要姑娘自己决定怎么处置他。”
后面是暗话,其实说的就是地牢。
我说,“明日早饭后,我便去见他,麻烦吴总管安排一下。”
吴源应着,我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好问的了,就说道,“这几日,有劳吴总管了。”
“我所做的,不过是自己分内的事而已。”吴源做事只以严伟的命令为重,对其他人,其他事完全不掺杂任何自己的个人感情。
“在吴总管看来是分内之事,在我看来却是与我等的莫大恩情。只可惜,我无以为报。”我淡淡的笑了笑。
吴源说,“我只是按公子的吩咐做事,白姑娘实在无需介怀。”
他的意思是说我真正该谢的,是严伟吗?
脑里有一丝的凌乱,我不由自主的问了句,“他...睡了吗?”
“公子向来睡得晚,此时还在书房中。”他的话简单明了,却让我觉得另有深意。
我这里已经无事,便让吴源回去。
走前,吴源问我,“不想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吗?”
“那些人我不关心,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干。”既然我活着,那么其他人的下场一定好不了,这一点,我是明了的。
吴源离开之后,从外面进来两个女婢,说是他安排过来服侍我的。
我顺水推舟的接受了,让她们帮我简单的梳洗了下之后,便下了床。我要去看看酸枣,亲眼确认她确实安好。
阴云早已散去,天上一弯弯月寂寞的洒着银辉,照的夜晚亮堂堂的。地面上很干燥,看来在电闪雷鸣之后并没有降下大雨。
我掌着灯,推开酸枣的房门,看见她平静的睡脸,自己终于觉得安心了。只是看见她红肿的脸颊,青紫的嘴角和额头,心里不免有些内疚和难过。
看这情形,她在白继先手里的这三天里,一定没少挨打,没少受折磨。
从蟒岭出来,她就跟着我。那时,还是飘雪的冬天,如今却已经到了炎热的夏天了。弹指一挥间,岁月在悄然的流逝。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怀疑让她跟着我是不是个错误?虽然平安的回来了,可若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有这些无妄之灾。
我不能给她安定富足的生活,随时还会有各种麻烦扑脸而来。这一次侥幸能活,可下一次呢?
跟我亲近的人,大部分都死了,就像医女,就像玉俏。最好的却是翠屏,因为她是生死未卜。这些事,虽然我不愿意去想,却是磨灭不掉的事实。
也许,我对自己所爱之人最大的保护,就是应该保持距离吧!也许我还是应该像以前打算过的一样,应该到处转转看看,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奢望安定。
也许我应该离开孟州,离开这些我深爱的人们,让他们能够安定的生活。
出了酸枣的房间,我脑子乱哄哄的。鬼使神差的,竟然走到了严伟的书房外。
我听见他的咳嗽声,看见他的削瘦的双肩在剧烈的起伏,看见吴源给他端茶送水。想去跟他说句关心体己的话,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过不了几天,我们的立场也许就会截然不同。就像辛诚所说的,我们之间也许会有激烈的冲突。最差的后果,我不敢想。
然后,我看见吴源走了出来,他叫了声,白姑娘,问我怎么不进去?
我笑了笑说,“夜深了,公子也该休息了,不便再做打扰,我正打算回去。就请吴总管,代我跟他道声谢!”
吴源大概是有些意外,说了句,“这样啊!”
有太多利害牵扯的感情,毕竟不会那么纯粹,下场往往是可悲的。我转身离开,心里感到无比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