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白色瓷瓶在掌中发出微弱柔和的光芒。
她疲惫的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想起费古扬那日的嘱咐:“冬凌,你虽然今时今日和左英在一起,他眼下断然是不肯亏待你半分。但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你要为自己考虑好退路…”
“打算?退路!”从再次迈入章家的那一刻,冬凌便以为左英便是她从今往后所有的打算,全部依靠。因而费古扬这番好意她一直束之高阁,从没想过会有动用的一天。
没想到时至今日,掌中这一瓶龟息散竟真的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退路。
自己和章左英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一个身陷囹圄,一个心碎欲裂。
还有最后,左英冷冰冰看着她的眼神。那眼神陌生的冬凌简直不敢多想。
她赶紧闭上双眼,握紧手中的瓷瓶,企图用瓶子上的余热赶走胸中莫名的心悸。章左英那一对盛怒的眸子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是!我当然是后悔了。我现在是追悔莫及!早知道你是如此不堪之人,当年并不该千方百计将你留在身边。”左英...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都准备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青玉手中端着茶壶和茶盅站在了书房的门外。
冬凌睁开双眼,眼光落在窗外海棠花的枯枝上。这满院子的海棠花,都是左英特意为她种下的。
如今,却已是花谢人去两不知。
见冬凌望着窗外的海棠花眼神发直,青玉又唤了两声:“主子…主子?”
半晌,昏暗不明的书房传来冬凌低沉疲惫的回答:“你把东西放下,先下去吧…让我最后再静一静。”
“是!”冬凌的计划青玉了然于胸。
那日,冬凌从东院回来,对她说林奴儿要她拿命来交换左英的自由。青玉几乎如迎焦雷。她张大了嘴巴,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命换?”林奴儿也太狠了点吧?
冬凌看着她的样子却笑了,吩咐她将费古扬送的那只龟息散找出来。
青玉瞬间才明白冬凌的打算。龟息散能让人屏住呼吸进入假死状态六个时辰。只要在这六个时辰内将冬凌运送出章家,便能瞒天过海。
放下心来,青玉忽然觉得这条金蝉脱壳的计策简直是万全。即救了章左英,又救了她们主仆二人。
她甚至有些得意和激动,主子总有这样逢凶化吉的办法。
青玉依照吩咐将托盘中的东西一一摆在冬凌手边的小花几上,自己走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外的台阶上,她抬头打量了庭院周遭。这样一个黄金做的牢笼,虽然片砖片瓦皆是精工雕琢,寸草寸叶均是悉心栽培。但在这里每日的生活过得如履薄冰。稍微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远不如在外面自由。青玉早就恨不能早日插翅逃离。
“这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嘟囔一声,青玉提起裙摆刚准备步下台阶。
“咣当!”身后传来一阵瓷器落地的金石碰撞之声。
青玉一惊,扔下手中托盘,转身往书房里走。
“主子…”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茶盅和冬凌苍白的脸上。
阳光和阴影沿着冬凌柔媚的眉骨分出一道清晰的界限。她的如瀑乌鬓落在阴影里,边缘模糊不清。她的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如一对休眠的蝴蝶,安静的伏在脸上。毫无血色的薄唇上扬,勾出一个凄美的微笑,唇边还溢出鲜红的血液。夕阳在她的睫毛和嘴唇上撒下一圈金色的光晕。连着冬凌脸上的笑容也被晕染得生动起来。
“主子…”青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太过触目惊心,她几乎抑制不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这一刻终于来了。
绝望又充满希望。
青玉想起被冬凌安置在城北鱼池巷里的若兰。
从章家出去后的若兰,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变得与当初在将军府中那个小心翼翼的丫鬟截然不同。青玉几次前往探望,总能感觉出若兰的变化。先是脸色变得越来越红润,再是笑容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和章府里原来那个连多说句话都担心的若兰判若两人。
逃过这一劫,她们主仆二人也可以就此自由吧?
黑暗已经吞噬了美人榻上冬凌的半个脸庞,只有一段尖尖的下巴还留在阳光里。
青玉咽了咽口水,安抚住自己慌乱的心跳,慢慢的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喜儿、纤儿!”青玉唤道。
两女应声从内塞门外转了进来。
青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喜儿和纤儿吩咐:“主子没了。你们去给各房传个话。”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消息传遍了将军府。整个甘棠堂乱成一团。
大夫人、二夫人派人传下话来,要箫容佳代为妥善处理冬凌的后事。箫容佳干脆借口不熟悉甘棠堂内务,不便插手,直接把大夫人派下来的差事推给了甘棠堂的潘嬷嬷。
甘棠堂忙里忙外张罗后事的人就成了潘嬷嬷。潘柱子、阿丁有感于冬凌往日照顾有心相助,却碍于男女有别,只能在外院力所能及之处搭把手。
将军府本就正值多事之秋,内院的仆妇们只顾着各自保命,根本不会用心对待一个失势的姨娘。何况还是个过身的失势的姨娘。
潘嬷嬷差遣起来不仅破费周折,自己还惹了一肚子气。若不是往日与冬凌亲密些的下人帮忙,后事几乎就要办不下去。
青玉看了咬牙切齿:“真是人走茶凉。”
消息传到东院,李妈妈问林奴儿:“主子,我们要不要去西院那边看看?”
林奴儿冷笑着喝了口手中的六安瓜片道:“去做什么?章家死了个姨娘,难道还要拿我这个正房太太做脸面不成?大夫人、二夫人都不去,我们去干什么?不去!”
李妈妈便陪着笑脸退了下去。
冬凌猜准了章府的一众主子都不会来,若是哪个真来了,这金蝉脱壳的计量还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