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日是费古扬与张佩儿大婚的日子。
这天用过午饭,章左英便携了冬凌,带着满满两大箱贺礼往费府去了。两人到了费府正门,大门口已是张灯结彩。抬头看,鎏金匾额和房梁四处皆挂着大红的幔子。黑漆大门前的落马石、门兽上也拴着大红洒金的彩帐。费府四处一片喜气。正门口似乎刚刚放过鞭炮,满地都是红色的碎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道。下人们忙碌穿梭其间,脚步踩在炮仗的红色碎屑上,脸上都带着喜气的笑。
冬凌的轿子在费府大门前停稳后,章左英亲自将她扶下轿子。小厮鲁然快走两步上前将名帖和备好的礼单递给站在门口迎客的费府管家。费府管家接了过来,便高声宣道:“有请四品兵部行走章左英大人及夫人。”然后又展开手中厚厚的礼单高声照着宣读了一遍。随即将礼单转给身旁的账房先生收起,才将左英和冬凌二人让了进去。
有费府小厮引路,章左英满面笑容的携着冬凌的手迈步进了大门。顺着大红色的地毯过了二门,才到费府正厅。两人按照下人的指引分别落了座。左英带着鲁轩、鲁然与其他官宦名流和男宾坐在一处。冬凌则由青玉和若兰服侍着与费府和其他府上的女眷坐在正厅后侧的位子上。
冬凌刚坐稳,青玉便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好一阵东张西望,嘴上忍不住问道:“怎么也不见费少爷呢?”
若兰便笑她心急:“哪里有这么快呢。这会子该是在迎亲的路上吧。你急什么?又不是你出嫁。”一句话说的青玉冲上来直要撕若兰的嘴。
冬凌也被青玉的猴急样子逗笑了,对打闹中的二女道:“你们俩都安分些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听了这话青玉和若兰才停了打闹,安分下来。
冬凌便坐着吃茶,顺便和坐在身旁的女眷寒暄着。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费府穿堂里忽然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屋里各人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都顺着炮仗声向穿堂外张望去。果不其然,是新郎费古扬携着新娘张佩儿进来了。
费古扬一身大红礼服,潇洒风流依旧。而身边的新娘虽蒙着红盖头,身上环佩叮当仍旧掩不住比一般女子高大的身形。步履间没有淑女的万种风情反而尽是豪迈。
青玉好久不见费古扬,猛一看见,双眼放着光道:“费少爷真真是一表人才。”
若兰见青玉一副痴相,笑着揶揄她:“赶明儿让夫人做主把你许给费少爷可好?我看这张家小姐还远不如你呢。”
青玉一听道:“若兰,你这尖牙的蹄子。我非要撕了你这张嘴!”
冬凌晙了若兰一眼,低声呵斥道:“不得胡言。”心中却免不了想起当年秋猎的时候,雅丽与张佩儿不和,给她起的外号“黑山猪”。想着面上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刚拿手帕握着嘴,抬眼看到费古扬手中牵着张佩儿,眼光落在自己脸上。冬凌的偷笑被他逮了个正着,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却见费古扬调皮的笑着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冬凌脸上的偷笑瞬间化成一片温暖心脾的笑容,点点头迎上了费古扬的目光。
一系列繁复的过场终于走完,夫妻拜了天地,新娘被送入了洞房,新郎则留下来向宾客一一敬酒。看着费古扬周旋在男宾席间大红色的身影。冬凌只觉得疲困不已,对若兰和青玉托词自己要去更衣,让二人不用跟着,便自己从侧门溜了出来。
绕过费府正厅是一片花园,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菊花。虽然没有到开花的季节,但满满一院子的花枝也颇为壮观。冬凌素知费玉昂喜菊,那年中秋与费氏在将军府一同赏菊时,也曾听说费府院子里种了各种菊花。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正在赞叹之余,身后传来一阵浓烈的酒气和咳嗽声。
转身去看,却是已经喝得有些微醺的费古扬。
冬凌向他取笑道:“新郎官不在里面敬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费古扬满脸笑意回敬道:“我请的客人不在里面吃喜酒,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冬凌斗嘴不是费古扬的对手,掩嘴笑着败下阵来道:“罢罢,不与你斗嘴。我在里面坐久了出来活动活动。”接着又双手作揖向费古扬道:“这么些个人,我都没机会亲自恭喜你。既然此刻在这里遇上了,就恭贺新婚,百年好合。”
费古扬便笑着与她对着作揖道:“那我就领下了。另外,我也有些东西想亲自交给你。怎奈章左英这个醋坛子,自从把你娶进府连见都不让我见你。我正惆怅一直没有机会。也正巧了。”说完直起身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一个小瓶子,快速塞到冬凌手中。
“这是什么?”冬凌摊开手中的纸笺一看——是城北小宅的房契!另一只手中的小瓷瓶上写着——龟息散!
费古扬笑着道:“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冬凌记忆中上个月费古扬可是专登送了一大箱子贺礼到将军府,怎么今日又冒出来一份贺礼。眼中闪着不解的光彩望着费古扬。
费古扬解释道:“这是我专门给你的。冬凌,你虽然今时今日和左英在一起,他眼下断然是不肯亏待你半分。但你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个打算。万一…我是说万一…左英始终是要娶妻的。他的妻子进了门,你还要准备好退路。”
“不!”虽然费古扬道出了冬凌心中长久以来的担心,心知他说的是对的,但冬凌从心内抵触这个事实。她垂下双睫,低声道:“我们俩是断然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见冬凌的神色黯淡了下来,秋水双眸中满是悲伤。费古扬也收起笑容,一双眸子中闪着不定的光,叹气道:“但愿如你所说不会走到那一步。你若是对左英如此有信心是最好。那么便是我多事了。这房契你大可以转交左英。可是这龟息散是西域迷药,可以帮人假死十二个时辰。也许…你将来用得着。我希望你无论如何能把这药自己收下。”
想起左扬的婚礼,想起左英未来终会到来的婚礼,冬凌没有抬头只低低的问费古扬:“古扬,你今日大婚,心里觉得幸福吗?”
费古扬笑出了声,回答道:“洞房花烛夜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我当然幸福。”
“那就好!”冬凌默默的点了点头。
费古扬在她身边轻声叹息道:“凌儿,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人不能总是太纠结于万事是否合自己的心意。若是稍微有些许不合心意便丢掉一切,那不是我的作为。眼下我对张佩儿虽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她也不是我理想中的妻子。但我仍旧会善待她,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过得幸福的。不是吗?凌儿,并不是送到眼前的才是幸福,自己创造出来的也是幸福。”费古扬的一番话说得冬凌汗颜。平日只觉得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没想到其实费古扬比她、比左扬、左英更务实明理,心胸更为宽广。
摇摇头尽量摆脱心头挥散不去的阴霾,冬凌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头迎上费古扬闪烁不定的眼眸,真诚的说:“我知道了,谢谢你。”说着将两样东西揣进了自己怀中。
被冬凌嫣然一笑所蛊惑,费古扬怔了一怔,随即也扯出一个调皮的笑容道:“出来这么久,章左英要是知道了,醋坛子该打翻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刚好遇到出来找冬凌的章左英。见妻子和费古扬在一起,左英伸手将冬凌拉到自己身边,满脸焦急和不安的问:“你去哪里了?怎么也不带着若兰和青玉。”
冬凌冲章左英笑着温言软语的说:“里面太闷,我想着出来走走,透透气。顺便参观一下费府的菊园。”
费古扬笑嘻嘻的一手指着章左英,一手故作捂鼻子的样子说:“我说什么来着,醋坛子又打翻了。好酸,好酸!”
章左英听了便将冬凌护到自己的身后,瞪着费古扬问:“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天呐,你听听,你听听。这人怎么这般不讲道理。这里可是我家哎,今天可是我大婚的日子哎!”费古扬一摊手,满脸委屈,语气夸张的回答。
“左英!”冬凌从他身后扯了扯左英衣袖,拉长语调温柔的说:“我只是出来走走,刚巧遇上费古扬。他正要带我回去呢。我们回去吧。”左英的牛脾气一上来甚是难劝,冬凌心下怕他钻牛角尖,在费古扬大喜日子里惹出什么乱子。
好在章左英听了冬凌的话,只白了费古扬一眼道:“不安好心,不许拐带我媳妇!”
费古扬更是笑得无奈道:“你媳妇都发话了。看在我大喜日子的份上,别站在那里干瞪我了,快走吧。”
章左英这才拉着冬凌的手,与费古扬一起往前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