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冬凌入了府,大夫人便坐不住了。她的两个儿子当中,左褚纨绔不羁,将来的家业不值得托付。次子左扬本来文武双全,最受章平之期许,如今却不幸成了废人。左扬的妻子箫容佳看着本是个聪明伶俐能执掌府内事务的不二人选。自从左扬戍边回来,她的整个心思都扑在左扬身上。自己的身子因为操心作践了不说,迈出景徐堂其他的事情也是不闻不问。眼下就只剩章左褚房里的大少夫人费氏或许可以一试。不然眼下章左英圣眷正浓,官阶扶摇直上。用不了两年将军府的家业就要落入二房章左英的手中了。他的小妾冬凌若是再产下一子半女,长房这边的颓势将无可逆转。
思忖片刻,大夫人忽然从炕上起身对玉芝和翠儿道:“走,我们往百祥苑去一趟。”
玉芝和翠儿连忙搀扶了大夫人,三人一路往百祥苑来。进了园子,只见下人们都不在外间。整个园子静悄悄的。大夫人对翠儿道:“这大中午的怎么这么安静?连个下人也不见?”
翠儿道:“想是中午都放出去歇息了吧?”
三人绕过外间的多宝格子,透过窗子一看大少夫人费氏正低头坐在床边做针线活。荷香捧着线立在一旁伺候着。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现。大夫人带着玉芝和翠儿走进了一看,费氏手上正忙着打一枚青色的梅花攒心络子。大夫人便笑道:“哟,这络子打得可真精致。”
费氏和荷香没有防备,被唬了一跳。抬眼看清楚是大夫人,两人赶紧从床边起来行礼。
大夫人亲切的笑着扶住费氏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拘谨。”又指着费氏手上打了一半的梅花攒心络子问:“这络子是打给谁的?”
荷香和翠儿赶紧扶了迎枕,让大夫人靠在床边的软榻上。
见大夫人坐下,费氏才坐回床边,努嘴羞涩一笑道:“母亲这话问的,除了左褚还能是给谁的?”
大夫人就将络子从费氏那里拿过来,在自己手中细细端详道:“是了。这青色的梅花攒心络子陪上左褚大红的荷包是最合适不过的。”
费氏笑着巴结道:“母亲若是喜欢,过几天我也打几个别样的送过去。”
大夫人就笑着称赞道:“这几个媳妇当中,还是你最有孝心。只是打那么多样子的络子也太费事了。”
费氏马上笑着说:“哪里费事,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是闲着。”
听罢这话,大夫人的脸便垮了下来,明知故问道:“左褚呢?怎么也不见他?”
费氏听问左褚的去向,自知说错话,正低着头口中呢喃半日也答不上来,荷香就从一旁插嘴打抱不平道:“少爷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时回不来的。”
“青天白日的整天往外面跑,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一处,能有什么出息?你也不看着他点!”大夫人冷哼道。
费氏便满脸委屈的回答道:“母亲,不是我抱怨。可是大少爷那性格,我若是说多了要讨他不高兴起来。他更加不在家里待了。”
大夫人叹气,将梅花攒心络子还给费氏道:“难得你待他一片真心。他却如此不知好歹。”
见大夫人神色缓和,费氏才偷偷吁了口气。怨荷香多嘴,特意指使她道:“这桌上的茶都凉了,你下去捧些新鲜的茶果来。”
荷香嘟着嘴不情愿的转身下去,大夫人也连忙对翠儿和玉芝道:“你们俩也帮着荷香去吧。”翠儿和玉芝立即明白过来,大夫人这是有体己话要私下对费氏说,便应声和荷香一同出去了。
见三女出去了,大夫人才开口道:“我今日来原是有件事情与你商量。”
费氏见大夫人言语间神秘,想必非普通之事,停下手中工作恭敬的看着大夫人道:“母亲吩咐。”
大夫人清了清喉咙便说:“我如今年纪也大了,这将军府中一应事务又太过繁杂。我一人管着难免有些纰漏。景徐堂那边你也知道,容佳和左扬身子总是不大好,我也靠不上。如今就只能多多倚赖你和左褚了。”
再次提到左褚大夫人红着眼眶继续说:“不是我怨你没管住左褚。只是我这个当娘的恨他不成器。其实左褚的性子我这个当母亲的最是清楚。将来将军府若是真不幸传到他手中,这百年的家业离断送也不远了。”
费氏忙拦道:“母亲不要这样说。左褚也有他的好处的。”
大夫人便拿手帕拭泪伸手拦住费氏要她不用解释,继续说道:“左褚是个什么样子,我心中清楚。你也不用为他说话。如今我能指望的就只有你了。好孩子,你要帮着左褚打理起这个家。不然这偌大的家业就要无以为继了。”
费氏听罢想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大夫人话中真正的意图,她咬着下唇迟疑道:“媳妇没见过世面,面皮又薄,做起事情来少不得不妥帖。只怕辜负了母亲的期望。”
大夫人就拉着她的手道:“不碍事,想来我执掌将军府的时候比你还年轻上几岁呢。还不是年轻的媳妇?这样,从明儿开始,你每日请完安便来我这里,同我一同看账。我慢慢教你,其实也没什么难事。”
听到这里,费氏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但表面上又不好答应的太快,好像自己迫不及待一般。因故两人推来推去半天,费氏最终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屋里两人的事情刚刚谈定,翠儿、玉芝和荷香便是时候的捧着茶果从外面进来了。大夫人同费氏坐一处吃了半日茶,也便去了。
自此费氏便每日清早到环碧山庄与大夫人一同处理府内事务。府内眼尖的下人自然很快发现了这个情况,少不得口耳相传。不久便有李嬷嬷和潘嬷嬷隔三差五的往百祥苑送东西孝敬费氏。
费氏最开始只当两位嬷嬷客气,后来送得多了便不解问身边荷香:“李嬷嬷和潘嬷嬷送这些东西做什么?”
荷香便掩嘴冷笑道:“还不是为了最近府里给各方做夏装的差事。李嬷嬷的儿子李乾玉和儿媳妇小菊在景徐堂当差,潘嬷嬷儿子潘柱子在账房当差。两个人都希望拦下这桩肥差。如今眼看着少夫人您成了大夫人接班的。两家人可不巴巴的送来东西讨好。求您在大夫人面前美言几句,好得了这美差。”
费氏便了然的笑着应道:“原来是这桩差事。如此且让他们送着,谁送得多,差事自然是谁的。”
话传了出去,自此两家人更是卯足了劲送礼,往百祥苑跑得更勤快了。
费氏东西收得差不多了,终于一日,大夫人问道:“你看着置办夏装的差事交给谁比较合适?”
费氏便胸有成足的回答:“媳妇看来景徐堂的李乾玉还不错。一来他是左扬房里的,让他办事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来他是府里老人,办事也妥帖些。”
大夫人便点点头道:“你即是这样讲,那便让他拿了令牌去账房领钱吧。”
李乾玉如愿以偿的得了置办夏装的差事,自然高兴不已。当天便从账房预支了五百两银子,去药铺买了上好的冰片、鹿茸、麝香、何首乌送到百祥苑里来。而潘柱子和潘嬷嬷这边,送了这么些东西赔上这么些钱却都打了水漂自然心中极其不畅快,从此便记恨上费氏。
当天下午,李乾玉便捧着买来的东西巴巴的往百祥苑孝敬。费氏头一次尝到权利的好处,心中甚是欢喜,面上却正色训斥李乾玉道:“刚刚得了差事便学会了这些歪门邪道?恁地如此不成器,也枉费了我一片栽培。”
李乾玉被训斥得懵了,不知该不该把东西拿回来,费氏话头一转又道:“罢了,看在你一片孝心,这次我便收下这些东西,免得糟蹋了。你好好办事才不枉我疼你一番。”
李乾玉忙叩头弯腰的笑着说:“这次乾玉学了乖。大少夫人疼我,乾玉知道。今后当加倍孝顺大少夫人。不辜负大少夫人的期望。”
荷香收了李乾玉的东西,一指他道:“谁疼你来着?别抬举自己了。我们百祥苑才不稀罕你这点不值钱的东西。你若是真体贴我们少夫人的心意便好好办事才是。”
李乾玉忙连声称是,自是他去了。费氏立马嘱咐荷香道:“好好的将这些东西收起来,不要给大少爷知道。他那个性格,就是空锅也要刮下三斤油。若是给他知道了屋里有这些东西,少不得挖空心思的骗出来,拿到外面去花天酒地。”
荷香笑道:“知道了,自然不会让大少爷发现。”便捧着东西进屋藏了起来。左褚晚上回百祥苑,对费氏和荷香弄权之事一无所知。
不久,将军府夏装置办出来,各房均是按辈分地位分配。李乾玉独独孝敬费氏和荷香拿了双份的。费氏自此胆子更大了起来,越发的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