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舟怔怔地瞪着眼睛,面色难看,坐在古色古香的梨木椅上不发一言。
谷来风只手托着绘青鱼纹的瓷杯,慢慢喝下一盏热茶:“师弟看来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第三层之内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打斗,你是遇到了霓芬师妹和李淳师弟,并且亲眼见证他们击倒了那头【地阶】青锦蛇……”
“自然,他们二人实力虽强,但还是和青锦蛇打得难分难解,最终击倒的代价也是很沉重的,”谷来风没有理会依旧愣着的牧舟,放下茶杯,自顾自地继续道,“接着师弟你便一瘸一拐地出来找到我,晕倒在我面前……”
面具少年忽然微微颌首,眼观鼻鼻观心:“就这些吗?”
白衣青年听着一愣:“师弟你好像神智还不是很清晰,会不会是脑部受到了震荡,青锦蛇这种灵兽实力并不强硬,也因此落败两位师妹师弟,但它擅长吞吐毒雾,你想必是体内毒雾未解,试炼的话,真的没问题吗?”
“师兄我没事。”牧舟起身拍了拍崭新的长衫,自昨天回到落日峰清醒后他便洗漱身子,今早谷来风便细心的帮他备好了全新的衣物。
少年伫立良久,而后轻声道:“也许真是因为受了大刺激而失忆了,毕竟是【地阶】的灵兽,怎么是我能面对的。”
牧舟记不起来了,谷来风一言一语中描述出的故事,那个他所描绘的关于自己的故事,一点都不记得了,脑海里唯一的记忆只是他飞跃在林间,寻找自己的断剑,而后看到了那个嚣张冷脸的少年,在之后就被对方狠狠打趴下,对,柳霓芬拿了自己的剑,而他在追。
下意识地把手背到后面,触上了红布鞘,断剑安然无恙地插在里面。
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紊乱吗,怎么看都和我记忆中的不同,牧舟暗中皱眉。
牧舟觉得一切都变了,他心中遵循着自己记忆所编织的另外一个故事,但是现实中每位熟悉的人都告诉自己他经历了不同的故事,记忆很明确地告诉他这是虚假的,但所有都这样说,甚至连苏醒后的李淳都这样说!
少年无声攥拳,李淳?那是什么鬼,老子和他打过一架,结果输得很惨,你现在说我误入了林中,而后看到了柳霓芬和那个李淳联手击败了青锦蛇,最后还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崖来告诉谷来风自己的遭遇,还吓晕了?
这件事情牧舟不会置之不理,但是眼下并不是执着于此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相信所有人的话,而是存在心底往后考证。牧舟很清楚自己身世的怪异,出了黑屋之后,他熟知了许多九州的故事,一个渐渐完整的天下支起了基础框架,之后走得越远,他对于自己的身世便越是疑惑。
当务之急是处理好百宗青年斗的参赛问题,而它的前提便是加入古剑宗。
往落日峰山腰走去的过程中,两人聊起了剑意。
“剑意有别,狂怒之意,杀戮之意,儒雅之意,千千万万的剑意又有不同的心去感知。”青年缓步而言。
牧舟点头道:“这点我懂,师傅曾说抛却杀戮狂怒等等负面剑意,才能称其正道古剑剑意,人族与魔族的武道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专修杀戮之意,沦为魔道不置可否。”
静心阁,景色盎然,青石板连绵接上,铺砌千年的古道顺着清风逐级而上,穿过落日峰中层茂盛的青松林后,踏着羊肠小道,牧舟隐约看到了楼阁。
此阁名曰为静心阁,曾为古剑宗内门亲传独自修炼剑道而用,如今古剑宗为牧舟而大刀阔斧,特意将此定义为一种独特的试练。
牧舟随着谷来风步入其中,推开木门的一刻,迎头的阳光刺入阁内,居然折射出万丈的金芒来,他不禁退后一步,眯眼细细看去,原来此阁是那外静里不静的作态,内部悬挂千万铜色的钟铃,扶摇直上遍布层层,清风一阵,铜铃轻摆叮咚作响惹人心烦。
心想这古剑宗果然是弟子稀少,试练要在这种地方呆上一个时辰简直是噩梦,牧舟暗地里摇头晃脑地跟在谷来风身后,直走到最中心的一个蒲团上,白衣青年微笑示意他坐下。
“此阁内共有一万三千七百一十二个大小不一的铜铃,待到夏季海潮汹涌,山间清风略凶之时袭来,喧闹异常,之前说了,师弟若是在此撑过一个时辰,便可算作过关。”谷来风负手而立,声音在整个阁楼中贯彻,回音处处,随着点滴铃声往来涌动。
牧舟点点头,他把红布鞘摆在身前,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眯上眼睛:“有劳师兄了。”
“哪里话,祝师弟好运了。”少年身后的门帘缓缓合拢,一道金线倏尓消失在阁内,绚烂的金色折光顿时消散,牧舟静坐其中,睁开眼抬头瞅着被贯通的阁楼各层,无数铜铃圈圈萦绕,触及楼顶,顶侧一根苍老的藤绳静静盘踞。
倏尔,那如老蛇般的藤绳被人缓缓向下拉扯了几尺,牵动起四周挂着铜铃的连绳,银瓶乍破水浆迸,阁楼顷刻泛起一阵阵奇妙的金色涟漪,牧舟深吸口气仰头观望倾听,那圈圈颤抖起来的铜铃,声响迅速蔓延回荡碰撞,就像无数叽叽喳喳的麻雀到处乱窜,耳膜在震动,牧舟渐渐忍受不住,面具下嘴里的牙齿用力合拢。
转眼天南地北,喧闹繁杂的铜铃声贯穿九州,化作浩荡的佛钟长长鸣响,西北泸天州,天林古寺数之不尽的寺庙分支遍布群山,连绵不觉往来相通,朱红佛墙,金飞檐牙,层层堆砌起这气势磅礴的九州第一寺。
九州人具言其是“天下武道出天林”的武学圣地,又兼武学修士们垂涎欲滴【七佛七魔】中的七样至宝佛器,其威名远胜当下叱咤风云的流沙这等团体角色。
盛夏虽是将尽,但在此时,西北之地却也不乏阳光万缕,金芒四射下香火喧天,无数衣裳各异的俗世男女在山下来来往往,祈求着能够得到佛祖的祝福,而一生平安。
儒雅男子一席金纹衬底黑袍加在身上,腰间悬剑一柄,高山清风吹拂他的脸颊,吹拂起没能悉数收拢的漆黑长发,一张迎着阳光和香火烟尘的脸庞如同白玉,他五官普通,气质却儒雅不凡。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跃过重重守卫到了天林山腰,善男信女这等俗世之辈是不得进入山腰以上的寺庙的,所以有许多僧人再次驻扎守卫,但这个青年却是无声无息地直捣黄龙,脚下踏着禁寺前光滑的青石板。
青年微微眯眼,似乎是被这万千香火引燃的烟尘呛了眼,入了山腰便没有那么容易了,此时此刻,青石阶梯两侧数十个手持长棍气势汹汹的黄衣和尚注视之下,他微笑起来:“天林寺号称普渡众生第一大寺,如今的待客之道可是让人唏嘘啊,在下只是想点一柱香火罢了,你等却棍棒相向,太让人寒心了不是吗?”
小和尚死死皱着眉头,他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天庭饱满,手持一根木棍狠狠往石阶上一拄,大喝:“且不说你随意入我山腰禁寺,流沙是什么货色九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般嗜血杀戮的组织,本就人人得而诛之,你又何必在我天林故作姿态!”
青年白玉般的手指拂过腰间的剑柄,杀气刹那就如同沉压的乌云般重起来,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话语中不带一丝怒气:“小师傅误会了,今天珥冬哥哥真是来上香的,只不过上完了香,得带走一些东西,你们天林寺的了空大师,他植入过【饕餮骨】碎骨的手臂,我们很感兴趣。”
“可笑至极,流沙也太狂妄了些吧,单凭你一人,就想闯我天林寺之地?”转眼间一道金黄色的身影几个纵步越到青石台前,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和尚,他手持沉重的金刚杵,一双虎目盯着青年,狠然拂袖,小和尚见了立马凑到他身后默默无语,显然他是惧怕的。
珥冬摇摇头道:“在下何时说过我孤身一人?”
清风吹拂,一群天林寺的外寺守卫们此时才发觉身后动静,猛然回头张望,迎着阳光和烟尘,瞅到了三个黑袍人的身影,惊讶之下却是发觉每人脖颈周围都有利齿铁鞭飘浮,利齿在阳光照射下泛着金色的光泽,杀气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