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5100年前
地点:下埃及的首都——匹
城墙的砖是红色的,和圣殿的顶部装饰一样,都是那种深邃的暗红色。这也许是一种不太招人喜欢的红色,至少伽卡尔不喜欢。因为即便尼罗河的阳光很强,也无法将这种颜色照得很有生气。但为什么下埃及的人都喜欢红色呢?难道仅仅是因为脚下的土地是红色的吗?伽卡尔一直不太明白,父亲没有告诉他——也许是因为他还太小!
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埃及男孩子来说,他本应尽享父母之呵护与疼爱,本应在眼镜蛇女神埃娇的庇护下,和小伙伴们在三角洲的美丽湖边尽情地嬉戏,然后围坐一团,将在沼泽地里抓来的鱼架在火上烤着吃。
但事实上,伽卡尔从未吃过鱼,因为父亲是长衣祭司,所以不能吃鱼!在伽卡尔的印象中,长衣祭司的打扮都是一样的:他们剃光了眉毛和头发,穿着亚麻衣服的长衣服,经常要洗澡和化妆。
祭司是不能穿兽皮的,也不能象农民一样去吃鱼。所以,母亲从未让仆人和奴隶把鱼带进自己的家。尽管每次闻到烤鱼的味道,伽卡尔就流口水。
长衣祭司的地位仅次于大祭司,是那种平常非常忙的大人物。所以伽卡尔平常很少能见到自己的父亲。那母亲呢?
整整一年,伽卡尔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那还是一年前,她离开匹圣城去南部的一个州探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在伽卡尔的多次哭闹下,仆人们终于背着父亲向自己透露了点消息:母亲在探亲的途中遇到了上埃及的军队,就是那些崇尚鹰神的白衣人。然后呢?没有然后,仆人们说到这里时,往往就哭着离开了……。尽管伽卡尔那时才九岁,但他其实已经知道——母亲被他们杀死了!
死亡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应是一个非常陌生和遥远的概念,但对于伽卡尔来说,自从他记事开始,便对这一概念有了深刻的认识。长年以来,自己国家的红衣战士们一直在和那些被称为上埃及的白衣军队战斗和厮杀着。
他不知道“死亡”是否真的会象大人们描述的那样:“巴”从肉体里最终解脱出来,化成一只人面的鸟,飞往天国。他只知道死亡即意味着失去、意味着恐惧和鲜血。
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国家喜欢红色了。眼前的鲜血已经将他脚下的地面和背后的墙黏黏糊糊地染了一层。但背后的城墙砖依然是暗暗的红色,血洒在上面几乎看不出来。
好消息是父亲此刻终于和自己在一起了!在草垛里,他靠在父亲的怀里,享受这靠山般的温暖。不远处的厮杀声,惨叫声和火在房顶上燃烧产生的噼噼啪啪的声音……,这一切与父亲在耳边温和的声音相比,都不重要了。
“伽卡尔,我的孩子,对不起!让你遭受了这些!对不起!”满眼血丝的长衣祭司紧紧地搂着伽卡尔。
“爸爸,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要死了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是….,都怪我平常陪你的时间太少了。我还没来得及亲自教你知识,给你讲故事….”
“我不怪你,爸爸!”伽卡尔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父亲的脸颊:“平常仆人们给我讲了不少,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还知道他们的王!”
“你知道?”长衣祭司有些吃惊地问道。
“是的,他们是上埃及的人,他们的王是来自上埃及尼肯城的那尔迈,就是那个戴白色高帽子的那个!”
“是的,那尔迈!他有很多名字,有人说,他统一整个埃及后将改名为——美尼斯!”
“不管他叫什么,我只知道他们就是杀死妈妈的魔鬼!我恨他们!”
“我的伽卡尔,你说得对!但他们不是魔鬼,他们的祖先和我们一样,都是人,只不过是一些疯狂的人!”
“他们和我们一样?”伽卡尔不解地问道。
“是的,他们的祖先和我们的祖先都来自一个有两条大河的遥远地方,那个地方叫美索不达米亚。可是后来,他们开始崇尚荷鲁斯鹰神,把莲花作为他们的标志…..”
“爸爸,我知道——我们崇尚的是蛇神埃娇!蜜蜂是我们的标志!”
“哦,我聪明的孩子,你说得对!爸爸告诉你,起初在尼罗河有几百个氏族部落,他们大多是利比亚人。在开始的一千年,我们到来后和他们虽然有些冲突和局部战争,但基本都能相安无事。可后来,因为彼此的信仰,战争就这样开始了!”
“信仰?什么叫信仰?”
“我知道你很想吃鱼,对吗?因为爸爸是祭司,你一直没有吃过鱼是吗?”
“是的,爸爸!烤鱼的味道闻起来好香啊!”
“好,我就拿鱼的例子来告诉你——这些部落中,有的把鱼当做神,不仅不吃还对其虔诚膜拜,而他们隔壁的氏族却以鱼为食物,当着他们的面烤着吃,这样下去,你认为会怎么样?”
“嗯——会打架!”
“对啦,这就是为信仰而发生的战争!”
“那,后来呢?”
“后来啊,他们为了消灭彼此的仇人,开始不断寻找和自己信仰接近的盟友,并联合起来。于是氏族变成了公社,公社变成了州。就这样,大家在这片土地上厮杀了整整几百年!最终,几百个部落,变成了十几个洲,又经过几百年,变成了我们今天的两个彼此对立的国家——白土地的上埃及和红土地的下埃及。上埃及一直以来对我们都是虎视眈眈的,他们以前的王——蝎子王你知道吗?”
“知道,很多仆人的孩子一提到这个名字就会做噩梦的,他也是坏人!”
“他的确给下埃及带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不过好在我们的历代大祭司们仰仗蛇神埃娇的力量,最终赶走了这个恶魔!这样,两个国家又回到了对等阶段。”
“我们和他们也是信仰不同?”
“伽卡尔,我聪明的孩子,我要告诉你的是——其实原本我们的信仰是差不多的!他们认为莲花从肮脏的泥土里长出来,却干干净净,是美好的事物,所以将莲花当成他们的标志。而我们呢?认为蜜蜂是不可冒犯的圣灵,所以才将蜜蜂当做自己的标志,这都说明我们本来都是期盼美好事物的!”
“可是他们的荷鲁斯鹰神,不是邪恶的吗?”
“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认为荷鲁斯代表太阳,而对太阳的崇拜却是我们的祖先——美索不达米亚人的共同信仰。其实这一切都是因为人!人有时候比恶神更邪恶!”
“爸爸,我还是觉得我们的蜜蜂标志好!”
“当然了!我也这么认为!”长衣祭司轻轻摸着伽卡尔的头道:“不过问题也就在这里,我们下埃及人的确象蜜蜂一样,祖祖辈辈辛勤地耕种、劳作,而忽视了武力的发展。但那些上埃及人却不断的把力量用在武力上,他们的武器全部都是些锋利的青铜,而我们呢?”长衣祭司惨然一笑,叹了口气:
“我们不少士兵的矛头上还绑着石头呢!我们的弓箭也没他们锋利。其实我早就知道,注定会有这一天的!”
“那我们的王呢?他为什么不保护我们?他为什么任凭他们杀进我们的匹圣城,来破坏我们的家?”伽卡尔问道。
“就在刚才,我得知我们的王中身中几箭,受了重伤,已经被他们押到那尔迈面前去了,估计活不成了!”
“王的身边不是有神力广大的乌纳斯大祭司吗?”
“孩子,你还太小,本来我不该这么早就跟你讲这些,但是有些话如果今天我不讲,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长衣祭司深吸了口气道:
“我们的乌纳斯大祭司,他也尽力了!他离开王的身边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爸爸,我不懂,什么使命比保护王更重要呢?”
“你知道‘荷鲁斯之眼’吗?”
“知道!以前妈妈曾讲过,那是上埃及人信奉的古老传说。传说是鹰神荷鲁斯在神话时代留下的一只神眼!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是的!伽卡尔,那其实是一颗会发光的白色宝珠!一直被上埃及的历任王和大祭司秘藏和传承着。”
“白色的?怪不到上埃及的人喜欢白色!”
“孩子,你仔细听我说,你知道那个上埃及的大祭司——塞博为什么那么可怕吗?”长衣祭司耐心地看着伽卡尔道:
“因为他的法力全部来自于那颗荷鲁斯之眼。我们的乌纳斯大祭司打不过他,但却在十天前成功地潜入上埃及,偷到了这颗珠子!我们的王相信一旦没有了这颗珠子,上埃及的人早晚会灭亡的!”
“所以,他们现在才发疯一样要杀光我们?”伽卡尔问道。
“是的,可惜乌纳斯大祭司拿到珠子的时间太短,来不及完全开发出里面的法力,就被那尔迈和塞博大祭司的军队打败了,看来我们真的有什么地方惹怒了蛇神,她似乎不再愿意庇护我们了。”
“那,那我们会不会死?”伽卡尔扬起满是泥污的小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孩子,不会的!有我在就不会!圣城现在已经沦陷了。我们能逃到外城墙已经是蛇神仁慈了,我们得等机会出城!嗯——,你看到那个城门了吗?”长衣祭司指了一下远处的一处被烧焦了的城门洞口。
“看到了!”伽卡尔回答道。
“一会儿,听我的命令,我让你跑你再跑,就象以前妈妈和你做过的游戏一样!明白了吗?”
“那你会跟我在一起吗?”伽卡尔咬着嘴唇道。
“会的!爸爸永远和你在一起!”说完话,长衣祭司再次紧紧地将伽卡尔搂在了怀里。
城门口,一队白衣士兵手持弯刀和盾牌在把守着。隔着用于藏身的草垛,伽卡尔看到那些上埃及士兵手中握着如同镰刀般的弯刀在闪闪发光。这就是令人风丧胆的高品质青铜武器!
长衣祭司一边轻声在伽卡尔的耳边和他说话,一边紧张地注视着城门口。他在等待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几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下埃及士兵忽然出现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街道前。伤痕累累的他们发现守在城门口的下埃及士兵后,一起吼叫着举起手中的斧子冲向城门,企图做最后的拼死突围!
下埃及的士兵们顿时竖起木质的盾牌,迎着他们冲了过去。
“就是现在!跟我跑!”长衣祭司腾地一下站起来踹开了草垛,拉着伽卡尔冲向城门!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几个正在和下埃及士兵厮杀的人终于发现了飞奔到城门口的长衣祭司和伽卡尔,立刻回身堵在了门口。
“嘶咖啦!啪嘶露法!”长衣祭司猛地伸出手指向他们的脖子,同时口中念起了可怕的咒语!
顿时那几个士兵忽热扔了手中的武器去护自己的脖子。伽卡尔看到他们如同被无形的蟒蛇缠住了脖子一样,顿时拼命挣扎着!尔后便伸着舌头,翻着白眼倒了下去。长衣祭司抓住机会,拉着幼小的伽卡尔冲过了城门!
“他是祭司,是长衣祭司!快抓住他们,你们几个去报告大祭司!”在杀死了那几个企图突围的下埃及士兵后,一个指挥官终于发现了长衣祭司。
顿时一大群士兵追了出来!由于跑得太急,伽卡尔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长衣祭司忙回头抱起自己的儿子。但就这么一耽误,他们已经被上埃及的士兵们团团围住!
长衣祭司抱着伽卡尔,紧紧咬着牙,看着这些步步紧逼的士兵,他缓缓伸出手和他们周旋着:“放过我的儿子,我可以跟你们走!”
“哈哈哈哈!你们的王已经被我们伟大的那尔迈王处死了!”指挥官狞笑着回答道:
“你知道的!你是长衣祭司,大人物啊!你和你的儿子都得死!只不过我们不会让你们死得这么容易,所以,你们得跟我们走!”
“那么,既然这样…..”长衣祭司缓缓放下了惊恐的伽卡尔道:
“我就只能送你们去死了!嘶咖啦!啊吞!以撒达瑞亚!”随着长衣祭司口中的咒语。眼前的几个士兵的衣服突然燃烧了起来!
“啊!救命啊!”几个士兵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
“放箭!”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其他士兵举起弓箭射向长衣祭司。
“噗噗噗噗!”挡在伽卡尔身前的长衣祭司身中数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爸爸——哇——!!!”伽卡尔抱着缓缓跪下的长衣祭司大声哭了起来。
也许是被这个孩子的凄惨哭声所震动,几个围住他们的士兵竟然停下来脚步,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们!你们这些坏人!你们!你们!!!!”伽卡尔愤怒的一吼,竟然喊劈了自己的嗓子!
没过多久,士兵们忽然齐刷刷地让开来一条路。一个衣着光鲜、手持权杖的光头老人缓步走进了包围圈。干瘦的脸颊、高高的颧骨,深深的眼窝中,藏着一对如同秃鹫般的眼睛,一个如鹰嘴般的弯钩鼻子令人看着不寒而栗!
“你们抓的是什么人?”弯钩鼻子恶狠狠地向周围的士兵问道。
“伟,伟大的塞博大祭司,他是一个长衣祭司!我们本来要抓活的,可谁知……”指挥官惊恐地回答道。
塞博挥了一下手中的权杖,打断了指挥官的话。尔后,他缓步走到父子俩身边,仔细端详着奄奄一息的长衣祭司和伽卡尔。
“你就是上埃及的大祭司——塞博?”
“是我!你是长衣祭司?嗯,真是个很有天赋的祭司!你的‘咯’很特殊啊!”塞博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烧死的几个士兵,点了点头道:“我可以治好你,但你必须当我的奴隶,你答应吗?”
“这样啊!真…..真是,真是好事!”在伽卡尔的搀扶下,长衣祭司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长衣祭司咧开了满是鲜血的嘴,笑着问道。
“什么?”因为虚弱的长衣祭司声音很小,塞博把头伸了过去。
“就是不能在死前见到你!嘶咖啦!啪嘶露法!”长衣祭司如即将熄灭的蜡烛般,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低沉的咒语如同大地的回音,直接攻向了塞博!
“嗡!”塞博仅仅用权杖轻轻挥动了一下。一个水波纹状的气浪便在他的面前迅速散开,塞博文丝未动!
“哼!看来,你只能去给阿努比斯当奴隶了!”说着话,塞博缓缓伸出右手,陡然张开了五指!
彭地一声,长衣祭司被一道无形的气浪打得飞了出去!重摔在地后,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爸爸——!”伽卡尔撕心裂肺地叫着,扑向自己的父亲。
“抓着他,荷鲁斯神一定喜欢新鲜的祭品!”塞博一声令下,两个白衣士兵立刻冲过去紧紧抓住了伽卡尔。
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他们抓住,倒在地上的长衣祭司拼命挣扎着抬起了头。
“哦?你还不甘心?”萨博走到长衣祭司面对,再次伸出了恐怖的手。这一次,长衣祭司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举起,悬浮在了空中!
“那我就再仁慈一点吧,送你快点走!”言毕,萨博缓缓岔开了五指,长衣祭司的四肢顿时如被车裂一般绷得直直的,随着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便永远地停止了呼吸…..!
“你们!都是坏人!坏人!!!”伽卡尔突然甩开了本已经牢牢抓住他双臂的两个士兵。他的力量突然大得惊人,竟然将两个精壮的大人一下子带倒在地!
“我的小祭品,你要干什么?”塞博吃惊地回头看着这个愤怒得如同小狮子般的孩子冲向自己。
狮子?!!!突然,塞博看到眼前这个男孩子的眼睛竟然瞬间变成了金黄色!而且,他身上的气场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
就在塞博一愣神的功夫,伽卡尔已经冲到了塞博身前,伸手一推,塞博顿时倒着飞了出去。
咣当一声,那精美的权杖被摔在了地上,几颗漂亮的石榴石也被摔得掉了下来。
“你的‘咯’竟然如此特殊!难道你是下埃及的神选种子?”塞博恼羞成怒地爬了起来。周围的士兵似乎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自己的大祭司被人打倒过,而且对方竟然是一个孩子!
塞博恶狠狠地看了看周围士兵吃惊的眼神:“我决不能让你活着成为另一个乌纳斯!”言罢,塞博再次伸出了恐怖的手。
伽卡尔顿时被凌空吊起!随着四肢和脖子被瞬间扯得直直的,他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爸爸,我要死了……!我们终于可以去见妈妈了。她在另一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她一定是那只最美丽的鸟。我们可以一起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从此再没有痛苦….没有离别…..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伽卡尔笑了,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瓣。随着颈椎传来的一声巨响。这个勇敢的男孩子永远地垂下了幼小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