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家法
众将领不敢违令,只能取来绳子将月公子捆上,放到木架上抬了出去。眼看就要走到人多的闹市,拓阎幻影忙下令停下,取出两个木塞道:“公子,马上要到闹市了,少不得有难听的议论,属下将您的两耳堵上,您只闭着眼睛,很快就到家。”
“不必,你们抬过去便是。”旷月晟淡然道,“我也想听听,百姓会如何议论。”
拓阎幻影没办法,只好让众人继续前进。原来左相旷如峰早命人放出风去,月公子因入宫请求停止征战,被左丞相用家法严惩,游街示众。民众纷纷来围观,议论之声沸沸扬扬。
“家丑不可外扬,丞相怎可如此行事?”
“这哪是家丑呀,是政变。”
“一家子政见不同,闹到街上。”
“月公子真美。”
“被游街怎么这样淡定?”
“不孝子,活该!”
“被游街,是不是重刑犯?”
一同围观的朝中众臣虽不作声,心中却明朗许多。月公子失势了,左丞相旷如峰主张对外大规模征战。旷如峰征战立场坚定,不惜惩处最心爱的独子,使主战派安心依附。国王也一力主战,所以堂堂右丞相被当街羞辱也置若罔闻。
“你们都闭嘴!公子为民请命才落得如此下场,你们怎能如此妄加议论!”拓阎幻影失控喊道。体内的魔力剧烈撞击着,随时都会迸发而出,使这些声音立刻消失。
“幻影,你不要这样。”旷月晟吩咐道,“快回府吧,我没事。”
“不,我要陪着公子。”拓阎幻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怒气,将木塞放进两耳。
这一路甚是漫长,终于到了相府,拓阎幻影忙将旷月晟解下来,施法为他护体。经这一番折腾,公子的体力已被透支,需要静养多日才能康复。
拓阎幻影见旷月晟气色好转了些,方停止施法,准备扶他回房中休息,却听侍从来报:“相爷吩咐,让公子到宗堂听训。”
宗堂?相爷这是要动家法吗?拓阎幻影阻挡道:“公子受了暑气,行动困难,必须回去休息。”
侍从为难道:“相爷将府中之人不论长幼尊卑都唤到宗堂,一定要让公子过去。这叫我怎么回话?”
旷月晟推开拓阎幻影道:“我这就过去。”
“公子……”拓阎幻影欲要拦阻,但月公子执意要去,只能由着他。也罢,公子是相爷独子,又生来体弱,相爷一直疼爱有加,断不会真的下狠手责打。
旷月晟行至宗堂,府中主仆站于旷如峰两侧,皆战战兢兢不发一言,只听一声断喝:“跪下!”旷月晟淡然走到宗堂中央,跪了下来。
“你可知错?”旷如峰厉声问道。
旷月晟抬头对上父亲凌厉的目光,毫无惧色:“孩儿无错。”
“管家,动家法!”下完命令,旷如峰终是不忍地转过身去,心如刀绞。
管家将旷月晟绑到刑椅上,挥起藤条,使力打了过去。相爷吩咐过,要打到认错为止,这藤条不伤筋骨,让公子受些疼痛早些认错也好,免得再受苦楚。
藤条最是伤肉,夏季衣衫单薄,一道道棱子在旷月晟臀腿处鼓了起来。旷月晟为相府独子,又在朝中位列公卿,手握大权多年,一直被相府上下小心呵护,哪受过这等苦。藤条落下,痛彻全身,却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任冷汗滴落。
向来养尊处优的公子竟然如此倔强,管家有些为难了,打了二十几下,公子的臀腿上怕是已经布满棱子,再打可要伤到了。“相爷,还要再打吗?”管家颤声问道。
旷如峰转过身,看到面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的儿子,心里早就软了半截。这孩子生来体弱,又早早没了娘亲,一直是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形势所迫,为了战事的顺利,为了朝中的安定,为了儿子的性命,只能让儿子受些委屈。
痛楚之下,旷月晟的嘴角已被咬破,可眼中的坚定和倔强未削减分毫。旷如峰无奈道:“继续打。”
藤条挥下,一丝殷红在白绸上绽开,旷月晟不由呻吟一声,一抹寒血自嘴角淌下。二姨娘莹氏站不住了,她一直视月公子如己出,养护十几年,看他受苦怎能不心疼?环视堂中诸人,先夫人娘家亲眷不敢言语,三姨娘冷眼旁观,四姨娘幸灾乐祸,众门客家仆不能言,莹氏虽畏惧丞相,也只能挺身而出,上前拦住管家,跪倒在地:“相爷,不能再打了!”看月公子伤重,心中一痛,不由泪如雨下。
“你走开,成何体统!”旷如峰训斥道。总算有人求情,暗暗舒了口气。
“公子自小在奴家身边长大,今日犯错,是奴家管教不周,奴家愿替公子受罚。”莹氏哽咽道。
四姨娘栗氏趁机点火道:“公子犯上忤逆,定是受莹氏教唆,相爷应将莹氏捆起来一同责罚。”
旷如峰背对众人,不置可否,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嫌恶。
正僵持间,一身战甲的旷麟夕突然闯了进来,不顾众人惊诧,高声道:“孩儿给父亲请安,军饷已征集齐备,大军将开往边地,请父亲整装随行。”
安顿后院
旷如峰闻言大喜:“干得好!为父这就出发,”略略整理朝服,便撇下不知所措的府中诸人向外走去。行至堂门外,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了看众家人,冷声道:“莹氏,你过来!”
二姨娘莹氏忙站起来,颤抖着走了过去。
“你管家不周,本该重罚。今日本相出府,你好生看着逆子和府中诸人,将功折罪。若再有差池,本相饶不了你!”旷如峰厉声道。
相爷这是将管家之权交给她了吗?莹氏不由惊喜,忙应道:“奴家领命。”
四姨娘失了管家之权,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咬牙撕扯手绢出气。一个不留神儿,中了这贱人圈套。且让这莹氏得意几天,早晚让她知道厉害。
“父亲且等一等……”管家将旷月晟解下刑椅,搀扶着走到旷如峰身前跪下:“大战将至,军中良将虽多,却鲜有清楚越商国地形,作战经验丰富的将帅,请父亲放下旧怨,以拓阎幻影为副将,重用朝中魔人将领。”
“拓阎幻影是相府旧人,自然应该重用。”旷如峰道。
只是拓阎幻影一走,何人保护月晟?旷如峰虽不言语,心中却不免忧虑。月晟进宫请命得罪了主战派,已有人暗中准备刺杀。劝谏国王免去灾区军饷,命亲贵、豪强出款填补,又得罪了朝内朝外的掌势之人,不免遭小人暗害。
旷麟夕道:“家中不能无人,孩儿决定让炎烈和碧茹留下来看守相府,父亲意下如何?”
“也好,让他们好生看住这逆子,不得让他再踏出府门半步,以免生事。”旷如峰沉声道。
旷麟夕笑着应道:“孩儿遵命。”父亲也真是的,明明是放不下哥哥,担心他的安危,偏偏要作出这等严厉之态。父亲虽身居相位,在他们兄妹面前却是慈父,对哥哥更是爱护备至,从不训斥。如今下狠手责打也是迫于形势,心里定然不好受,难为他老人家了。
旷月晟叩首道:“孩儿祝父亲凯旋,沙场艰险,父亲保重。”
旷如峰眼角一湿,不发一言,挪步向府外走去。
旷麟夕正要跟过去,只听旷月晟道:“妹妹留步。”只好停下脚步,却不敢看哥哥。这时一直躲在门外的拓阎幻影走了进来,方才见公子受罚,既不忍去看,也不能放心离开,只好隐忍着站在堂外。幻影将旷月晟扶起,避开府中众人,行至花园一僻静处。见除了旷麟夕和手下数名亲信外已无旁人,旷月晟摘下手上的紫金玉指,交给旷麟夕:“有此指环,便可号令魔族。除了在茵夏的几元猛将,还有两人在越商国,他们将作为内应,助你夺城。”
旷麟夕不由一震,哥哥竟有如此周密的安排,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一战。既如此,何苦要请命停战,受这几番苦楚?
“幻影,你即刻带上魔族众将,随小姐赶赴边城。”旷月晟吩咐道。他费尽心机,只为了使生灵涂炭的乱世晚些到来。如今回天无力,只能顺应形势,凝聚群雄,使这个乱世早日结束。
“属下要留下来保护公子。”拓阎幻影拒绝道。
“不许抗命!”旷月晟沉声道,推开拓阎幻影,独自走出花园。伤口开裂,痛如火烧,加上一连数日劳苦,终是强撑不住,向下倒去。
恍惚间,身子被细蛇一样的软绳紧紧缠住,不自觉地倒进一柔软的臂腕里。旷月晟缓缓睁开眼,只见一碧发少女痴痴看着他,疲惫道:“你是谁?”
月公子说话了……月公子对她说话了……碧茹只觉得那声音甚是动听,许久才回过神儿来,柔声道:“我叫碧茹,小姐命我照顾公子。”说着散开藤蔓,将月公子缚到背上。公子就在她背上,安静地躺在她背上,碧茹又是一阵心动,伸手在背后摸了两下。
旷月晟被碰到伤处,不由一颤,却也不便作声,只闭起双目,不觉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折腾许久,他确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