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灯光总是低迷的,能见度不高,餐桌上铺着田园风的桌布,蜡烛在玻璃杯中被点燃,临桌的墙上挂有一幅幅英国画家透纳的风景画,或许这家店的主人,很迷恋那些用饱满色彩编织出的绮丽意境。
透纳的风景。
夏佑川独自坐在幽静的一隅,朦胧的光晕迷离了他的表情,他转动着自己手中的水晶杯,烛光透过杯身隐约摇曳着,那光芒映照进了他眼底,就仿佛烟花璀璨在湖面,一片潋滟。
有一个人对他说过,烛光就是穷人的烟火。
他想念那个人偶尔会露出的单纯笑容,可是现在,她却离他那样遥远,她那样戒备的眼神,甚至让他无法确定她究竟会不会来。
似乎有人走近了身边,夏佑川的手指不易察觉地紧了紧,他抬起了眼睛——
“你的管家说你今晚会在这里,”千琉微微一笑,很自然的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突然见到你出现在雏蓝,我很吃惊呢,之前的电话里你也没有提过。”
“是很突然的决定,”夏佑川轻咳了一声,表情却淡静如初,“卓伯父也是直到昨晚,才勉强同意晓涵转学的……”
“是为了希落吗?”
夏佑川手中的水晶杯停止了缓慢的转动,他的眼眸,深邃的看不出涟漪。
“谢谢你替我照顾她。”他没有回答是或否,语调轻描淡写。
“她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刻意照顾的女孩子,”千琉笑起来,紫色围巾有些松散的围拢在颈边,于是他的微笑也被映衬成了华丽的紫色,灿然宛若盛开的鸢尾。
“嗯……你在等她?她没有来吗?”停顿了一下,他的表情带一点惊讶,看到夏佑川的沉默,他不禁的低声自语道,“原来,那辆车不是你派去接她的啊……”
“你说什么?”他轻皱眉,问道,“什么车?”
“今天放学的时候……唔……”千琉一副自己说错话了的表情,支吾的恰到好处,“抱歉,我还以为那是你……”
夏佑川唇线的弧度,立刻抿成了一道直线。
她果然,根本就不想来。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握住水晶杯的手指绷紧了,指骨泛起了青白的颜色。
千琉注意到了。
他的双手捧着刚送上来的热柚子茶,低头轻啜着杯中温热的液体,浮起的白雾微醺着他的眼眸,于是少年美丽的琥珀色瞳仁中,也弥漫开了那样迷离的雾气。
飘忽的让人难以捉摸。
希落原本以为被保安拦住的那一瞬间,是她今天这糟糕一天中的最巅峰时刻,然后10秒钟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从她书包里翻出的,竟然是一盒验孕棒。
保安,店员,经理,立刻开始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眼前的女高中生。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抓到偷验孕棒的女学生,但只有眼前这个女孩,能在经理那番出名尖锐的言辞下面不改色的。没有惊慌,没有哭泣,更没有恳求,甚至没有任何难堪或是羞愧的样子,她只是静默着,仿佛对方说的那些话,只是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等到女经理唾沫横飞的疾言厉色了一番之后,她才半抬眼眸,扫了她一眼。
“你们要怎么样才能让我走?”
“等你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的时候!”女经理高傲地说道,她或许觉得能把这种不良少女骂的痛哭流涕会很有成就感,“否则我们就可以把你扣在这里!”
真是变态。
希落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这个老女人差不多就像迦琳修女的孪生姐妹,一样那么的自以为是,爱摆高姿态,巴不得看到别人难堪哭泣,就像一株以吸收别人痛苦为养分的花,扭曲又丑恶。
不过她一贯很知道该怎么满足这种人的畸形心理。
“可是,我还赶着去医院呢,”希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挂上了一个百毒不侵的笑容,“你要知道,这种手术需要预约的,错过就糟糕了。”
女经理像被她的话噎了一下,但她很快摆出了一付轻蔑的嘴脸。
“偷窃商品的,一律按原价的十倍赔偿。”
下巴抬了抬,指向墙上的警告,她公事公办地说道。
果然,她只对欺辱那些只会哭和求的弱者感兴趣,对无药可救到好像希落这样的人,她会和迦琳修女一样采取无视的态度——或许她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搞不定这样的女孩。
希落不认为自己现在的钱包里会突然出现几百块钱,于是她耸了耸肩,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让我打个电话。”
当南宫铭把她从那里接出来之后,他那一脸忍都忍不住的坏笑几乎让希落牙痒。
“嘿,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
“你要再敢说一个字,”她的眼睛危险地微眯起,“信不信我会在你家的大门上,用油漆喷上“南宫铭是个同性恋”几个大字?”
他立刻乖乖噤声。
“你真觉得我会白痴到去偷这种东西?”希落今天的愤怒已经累积到了一定的爆发点上,南宫铭还胆敢调侃她,简直是找死。
“是是是,你一点都不像不好意思买验孕棒的。”
南宫铭发誓,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但现在却显然起到了反效果,希落一记凌厉的眼神,顿时让他的头皮麻了一下。
“我什么都没说,你无视我吧。”
“郁柒七曾经问我,为什么要抢她表姐的未婚夫,”希落的嘴角带点威胁的笑意,睥睨着他,“南宫少爷,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她才好?”
“你可以这么回答她,”他立刻赔上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语调却是一本正经,“因为南宫铭不可能大大方方的把他的恋人带到父母面前,对他们说,‘嗨,爸妈,这就是我要退婚的理由,我喜欢的是男人,我是个gay’。所以,为了家族的颜面,为了把伤害减小到最低程度,他才不得不找一个漂亮到足以压过郁紫苑的女生来做挡箭牌,气走她啊。”
“花心比起同性恋来,好像还是个更得体一点的理由。”
南宫铭点了点头,自己总结道。
“起码这样郁家也不会觉得太难堪,只是很对不起希落呢,我一直都听说她妹妹的脾气很火爆,结果你又那么不幸的和她同校了。”
“郁柒七简直是悍妇的二次方,”希落把玩着自己指末的那枚银色尾戒,眼神漫不经心,“在转学的第一天,她就把我锁进了洗手间,还带着小刀,或许是想把‘**’两个字刻在我脸上。”
南宫铭的嘴巴一下张大,表情就像是咽下了一只苍蝇。
“好吧……”下巴好半天才恢复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他认命地说道,“这次你想要什么作为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