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吵吵嚷嚷,或者应该说是武劲一个人吵吵嚷嚷,小酒扬着纯天然无公害氧气十足的一张脸,根本没把武劲当回事。
“想打我?打吧。”
她淡定得让武劲不得不多想,哎呀我的娘啊,一拍自己锃明瓦亮的脑门,总算明白这丫头什么目的,自己假如打了她,她也就不用在武家熬一年光景,现下的女人闹革命,很多嚷嚷着什么离婚,不用挖空心思的合计,丁小酒一准是这个阴损的目的。
是的,小酒就是这样想的,为了糊弄老爹才和武劲成亲,假如武劲家暴,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老爹那里告他一状,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打你干啥,你不仁我不义,咱们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武劲洞悉了她的秘密,说完大步流星的就走,据说情场失意必定赌场得意,索性去玩个痛快,急匆匆赶往赌坊得意楼。
小酒也不知他去哪里,琢磨自己是跟还是不跟,又怕一个人回去被武老太骂,唯有跟去武劲。
茶楼上的筱凤仙推开窗户俯视他们两个在下面交谈,也听不清说什么,气得一摔窗户,本来找武劲是兴师问罪的,因为他陪丁小酒回娘家带着那老多宝贝,凤凰镇都轰动,她心里气,喝酒让男人乱性,吃醋让女人乱性,她在想该如何对付丁小酒。
也幸好她躲开及时,否则就被自己的男人吴继祖看见。
此家茶楼对面的绸缎庄走出两个人,主子,就是筱凤仙的丈夫,本镇仅次于武家的富户吴继祖,他身边的是忠实的狗腿子刘二孬。
主仆二人已经发现武劲从茶楼出来后离去,此时盯着武劲的背影吴继祖若有所思。
“老爷,今早大奶奶就出门了,一定和武劲在此相会,要不要给武劲点颜色看看?”
刘二孬长着獠牙,说好话都瘆人,更别说想害人的话还配上狠辣的表情,一个人丑到极致也是一种特性,刘二孬当初就是因为这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尊容,才让吴继祖发现并收在身边,话说不想当和珅的随从不是好走狗,既为狗腿子,你总得有点成绩,没大事发生就得在小事上做文章,没小事发生也得鸡蛋里挑骨头的找事,否则主子说你不敬业。
“就让他们相会。”吴继祖满不在乎的道,而意味深长的笑。
刘二孬不明白了,“老爷,为啥?”他尊吴继祖为老爷,是因为前任吴老爷上山了(死了)。
吴继祖笑,“多少年了,武劲面对凤仙,望梅无法止渴、画饼不能充饥,还有比这更难受的吗,我折磨死他。”
“我折磨死他”是恶狠狠说的,吃人一般的表情,本也端正的样貌因为仇恨而扭曲。
这是吴继祖折磨武劲的伎俩,明知道筱凤仙和武劲经常见面,他也不阻止,反正他们只能是隔岸观花,反正他吴继祖根本不在乎筱凤仙,家里还有另外两个妾侍。
武家吴家,曾经是世交,后来变成世仇,从武劲的爹和吴继祖的爹开始到武劲和吴继祖,这也是当初吴继祖娶筱凤仙的原因,就是因为武劲爱上了筱凤仙,他就横刀夺爱。
武家富裕在良田多,吴家富裕在店铺多,农业社会,土地是根本,所以武家一直高出吴家一截,最近听说上面要给凤凰镇重调派镇长,吴继祖正四处活动上下打点,他想当,今个来这里访友,刚好碰见武劲和小酒前后离去。
“那个闺女是谁?凤凰镇有这么漂亮的闺女我怎么不知道。”吴继祖看小酒紧随武劲身后,感觉他们应该有关系。
刘二孬也不认识小酒,于是掏出一个大子堵住某个路人,指着武劲的背影问:“武家大少身边的闺女是谁?”
这路人也没看过小酒,甚至都没看清远去的人是武劲,但知道武劲娶了媳妇,为了这一个大子,信口道:“武劲新娶的媳妇。”
打听明白,刘二孬颠颠回来禀报吴继祖:“那闺女是武劲新娶的媳妇。”
不得了,吴继祖挥手就给了他一个绕梁三日余音不绝的嘴巴,咬牙切齿的骂:“你他娘的还能干点什么,凤凰镇有这么俊的闺女竟然被武劲给娶了,当年我用筱凤仙打败了武劲,现在他翻盘了,轻松拉我二里地。”
作为狗腿子这一行也实在不容易,刘二孬被打的耳朵轰鸣,哭咧咧道:“我也不知道这闺女是谁,你说咱俩整天在街上转悠,咋就没碰上这闺女,或许是别的村啊店的。”
吴继祖下了命令:“少他娘的哭鸡鸟嚎,赶紧去查武劲新娶的媳妇是谁,这么俊的闺女他娶了,这不是让凤凰镇人笑话我吗,我此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丁小酒的厄运从此时真正开始了——————————————
武劲混的恶少之名,吴继祖混的是恶人之实,两者不同的是,武劲只管吃喝嫖赌,吴继祖出了吃喝嫖赌还喜欢杀人放火,为何武劲的恶名比吴继祖大?皆因为吴继祖希望自己给公众一个好形象,而武劲是希望自己给公众一个坏形象,情殇是一方面,还有小时候被武老爷管的过分严厉,叛逆。
与筱凤仙的幽会被丁小酒搞的一塌糊涂,武劲索性来赌场寻开心,偏巧在半路碰到在茶馆里说书的戚先生,彼此打招呼,戚先生发现武劲身边俏生生的立着一个妙龄少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免问武劲:“这位是?”
武劲大咧咧的介绍:“我媳妇,乃中华民国关东凤凰镇响马胡同丁记杂货铺掌柜丁福的女儿丁小酒……娘的累死老子了。”
心里和小酒赌气,所以故意如此糟践她。
再看戚先生,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摸摸自己的脑门,没发烧,想摸摸武劲的脑门看他有没有发烧,鉴于武劲的脾气大,没敢,于是愣愣的想笑不敢笑,半笑不笑比哭还难看的,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小酒看着他怪异的表情,问武劲:“这是谁?”
武劲虽然有气,也老实的答:“茶馆说书的戚先生。”
说书的?小酒蓦然想起武劲才说过,《简爱》他是在茶馆听来的,于是追过去问戚先生:“你除了《简爱》还会说什么?我想听。”
戚先生感觉今个见鬼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兼爱?还非攻呢,本人只会说那些江湖传奇,刚想摇头表示不会说兼爱,武劲嗖的蹿过来,挡在他和小酒之间,挤眉弄眼的给他使眼色,还提示他:“简爱,你说过的,简爱是个女孩子,罗切斯特是男的,他们两个相好。”
武劲是他的铁杆书迷,所以两个人交情不错,戚先生看武劲似乎有麻烦,想了想,顺着武劲的话捋杆往上爬道:“哎呀,你说老简家的大丫头和老罗家的大小子相好的事啊,我会说。”
当然会说,现场发挥是说书人的特异功能。
啥啥啥?老简家的大丫头和老罗家大小子?小酒不知戚先生是故意幽默还是……还是什么呢?她唯能做的就是,杵在当街愣愣的不知所措。
武劲差点笑岔气,还不敢让小酒发现,压抑的笑,控制的笑,憋的脸红脖子粗,赶紧把戚先生推走,然后拔步在前,急冲冲往赌坊赶。
后边的小酒不知是被戚先生耍了还是被武劲耍了,总之有一个把她耍了,否则这事真的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