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伯虎失疯
又是迷糊之中,听得嗡嗡之音,抬眼一看,却是黄蜂。
那黄蜂也不等我言语,直接俯冲,将我躯体提至半空,吓得蝶斑险些从梁上掉落。我知晓黄蜂必来寻我,对那蝶斑道:“你尽管回去,我不会有事。”便随黄蜂飞出殿外,在一古松降落。
“你可知罪?”黄蜂怒问。
“你都知晓了?”我问道。
“你这厮,假冒灶王,惹那群虫围府,死伤无数,地府已是一片大乱,着我前来调查。你这次可是闯下祸端。”
我笑道:“你不是说蝼蚁之命,生死簿上自留余地吗?”
“倘是分散各地,分时断命,倒也无妨。今日全城蟑螂聚于一地,死伤近半,扰得地府门前一片混乱,阎王焉有不疑之理?”
我还是笑道:“事已至此,你看如何是好?”
黄蜂拿我无奈,叹气道:“如今只能假借人言,说那蟑螂晓得小郡王前生,俱是贺小郡王弥月之喜了。”
我连忙谢道:“多谢蜂帅替为隐瞒。”
“你先别谢,来前我又翻了生死,那小郡王怎么突然短了寿限,可是你在作祟?”
“看来什么也瞒不了蜂帅。正是!”
“蝼蚁之命,自然好说,如若小郡王有个长短,人虫两界,俱要过问,你这厮让我如何应对?早知如此,当初断不该让你转世。”
“这个策略,小虫已经为蜂帅想好。那大头本来就是救主而获此造化,虽获人身,本性难移,你就当他自愿为唐寅续命。”
黄蜂冷笑道:“原来你打得这主意。你道是有这等轻巧之事?”
我笑道:“这等轻巧之事,蜂帅也不是不曾做过。”
“你这厮太可恶!”黄蜂一脸恨意。“遇上你,是我倒了八百辈子的霉。也不知这唐伯虎,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等拼命!不过我有言在先,上次有其他阴帅相助,这回事件,牵扯太多,也不好告人,能否成功,要看天意。若是不成,你也休要怪我。”
“还请蜂帅费心!”
“你就不必虚情假意,拿话堵我。日后行事,应晓分寸,再出事端,怕是我也帮不了你。是了,我知晓你已两次附体。虽然你的魂魄已不在三界之核,但每次附体,必有损耗,百次以后,精魄皆散,也就永世灭失,现在回头,还有救数。”
“只要陪得寅一世,我就知足,谢谢蜂帅美意。日后我自守本分,蜂帅放心!”我只道黄蜂怕我惹事,拿话吓我。
“我这就去了,你好自为知。”黄蜂说着,振翅欲飞。
我忙道:“蜂帅慢走,我这会正要找寅,却记不得路径,可否带我一程?”我恬笑着问道。
“你这厮就是事多。”黄蜂无奈道,乃拎起我躯体朝府外飞去。
一路凉风嗖嗖,须臾便到得寅的住处。既放我下来,黄蜂又再三叮嘱,才化作青烟散去。
又回到寅的身边,我倍感亲切。寅虽卧榻,但寒热不散,一下人正用毛巾冷敷,忽听得门外喊道:“娄妃娘娘驾到!”寅身体微动了一下,似要起床,迟疑一会,复躺如初。
那下人赶忙门前跪迎。就听得娄妃问道:“唐先生可曾好转?”
那下人回道:“自王府归来,热度稍减,只是时有胡语,未曾醒来。”
娄妃进得房内,下人赶紧端来椅座。娄妃心疼的看着寅,两行清泪不觉淌落。“你们去吧,我在此陪唐先生说会儿话。”
待丫鬟下人走开,娄妃似是自语道:“今日之事,都要怨我。倘若我不是托病,今日殿前,定会劝阻宸濠妄开杀戒,也不会让唐先生受了惊吓。这下可好,满市街都在议论王府虫患,虽然李若虚还在妄辩吉兆,谁不知晓是惹了天怨。”
寅一动不动,似未曾听言。
娄妃又叹道:“想先生与我志趣相投,只怪相识太晚,误入了王府。本让王爷请先生来教我习画,得以朝夕相处,却不想害先生这般,素珍我便是死了千次也难辞咎。”
转念,娄妃又道:“也罢,若是唐先生因此失疯,我倒是可奏请王爷遣你回去。先生高义之人,自有天福,回去调养,许能复原。”
娄妃又静坐片刻,见寅还未醒来,叹口气道:“先生休息,素珍不打扰了。”转身之时,寅眼角已泪花闪烁。
娄妃既走,我窝在墙角,正要起身,却见几个同类对我恭维:“神仙祖宗,神仙祖宗!”
我问道:“你等今日也去了王府?”
群虫皆点头应是。其中一个伤感道:“我等听得神仙祖宗现身洪城,自然要去拜谒,只是回来之时,已亡近半。”
“所有亡魂我自会替为超度,来世也能投过好胎,当不必伤心。”我安慰道,“不过尚有一事,还请几位帮忙。”虽有黄蜂策应,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太放心。
“休说一件,就是百件,神仙祖宗也尽管吩咐。”
“你等这就出去替我放话,凡在王府中藏匿之同类,务必替我打探小郡王一切之消息,包括与唐先生有关的言语,也务必回报。”
“这事好办,我们这就出去。”众虫应诺,一哄而散。
我送走众虫,便爬到寅的枕边,听那熟悉的鼾声,闻那熟悉的气息,煞是陶醉。夜半,寅忽然坐起,吓我一跳,赶紧跳开。却听得寅自语道;“娄妃娘娘倒真是提醒了我,不如就此装疯,骗的宁王许我离城。只是从此与娄妃不得相见,也是可惜。罢了,还是保命要紧。”主意既定,遂又睡去。
昨日劳顿,未曾有息,不想跟着睡过了头。朦胧间,忽然有人擒住我的身子。定睛一看,却是寅。
寅两指夹住我,左看右看,甚是奇怪:“我******前世莫非也是虫身,此虫居然陪我一夜。也好,正有用处。”遂提着我走出房间,来至大厅,对那小厮叫道:“帮我将那鸟笼取下。”小厮连忙扶梯取笼,寅接过鸟笼,细细端详,又道:“放了这金丝,替我重新箍紧。”
小厮不解,问道:“先生,好好的金丝雀,怎生放飞?”
“什么先生先死,叫你放,你就放,废什么屁话?”
那小厮一脸生疑,又看看寅手中的我,也不敢再言,赶紧开笼放鸟。“先生,这笼口太大,怕是再怎么箍紧,也关不住这,这蟑螂啊!”
“我不管,从今往后,我要饲养这虫蠊,你若识趣,赶快给我找个合适之物,如若不从,打你个狗奴才。”
那小厮兀自发闷,弯下腰来仔细观寅,又伸出手来想探摸寅的额头,便被寅一巴掌扇来,将鸟笼也打落在地。那小厮捂住脸面,拾起鸟笼,慌忙走出去,嘴里嘟哝着:“疯了,疯了,真是疯了。”寅见小厮离开,又返回房间,寻找可贮我之物。忽见窗户下书案中还放着那日娄妃赠送的食盒。“此盒甚好,正合我意。”寅遂将我置于盒内,又朝我道:“走,爷带你溜达去。”
刚出大门,那小厮又拦到:“先生哪里去,天气寒冷,不添些衣服?”原来寅还一直穿着睡袍。
“你这厮竟敢挡道,怕是刚才一巴掌打轻了?”
“好好,先生请!”小厮只好让开,又低声道:“狗咬吕洞宾,活该冻死!”
出得大门,寅托着食盒,一路小曲:“我的哥儿,我的哥儿,你瞧瞧我黑油油的发儿,白晶晶的脸儿,笑眯眯的眼儿,香喷喷的嘴儿,笋尖尖的手儿,嫩酥酥的奶儿,俏伶伶的足儿,瘦生生的腿儿,夹着疎疎的毛儿,堆着丢丢的肉儿,露出丝丝的缝儿,吐着瓣瓣的心儿,可不是千人欢万人爱紧暖香乾的逼儿,你便成日把****给他做个伴儿,也不辜了天生这妙物儿,怎还似偷鸡的猫儿,要寻那小伙儿,肮肮脏脏的钻那门儿。我合你告下状儿,同上堂儿,将奴的奶儿,比着他的臀儿,请那官儿,伸下手儿,睁开眼儿,凑过鼻儿,摸一摸粗儿细儿,瞧一瞧黑儿白儿,嗅一嗅香儿臭儿,分别出好儿歹儿,便知肝儿肺儿,是从古到今,普天之下第一个没良心的人儿。”
街市认得寅的人众多,俱以为寅已失疯,那些男人听着歌儿纷纷喝彩,女人则红着脸捂住耳朵,却又忍不住伸长脖子。
有好事者看寅的盒子奇怪,便问道:“唐先生,这盒子作甚?”
寅笑笑,小心的拨开盖子,做噤声状道:“嘘,小声点,这是我今日得来的宝贝。”众人低头一看,却是蟑螂,都笑开了,“果然是个疯子!”
又有人逗寅:“唐先生,都说你音乐文章好,要不再来一曲?”
寅道:“好来。
旁人遛鸟我溜虫,我与旁人盖不同。
虫子天天要吃饭,诸位天天要大便。
虫子陪我睡一宿,我为诸位露两手。
如若诸位不鼓掌,虫子送你做老娘。”
“好,好!”众人自是鼓掌,以防被寅讨了便宜。
那小厮一路跟随,见寅当众出丑,赶忙出来拉寅回去。寅当然不从,拉扯间,寅只顾护着食盒,倒将睡袍扯烂。寅赤着上身,也不择地,在一污水处坐了下来。
那小厮无奈,只好道:“这个唐伯虎疯的如此厉害,看来要赶快禀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