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绿茵下几个身穿锦缎的奴仆正望着水池方向发呆,以致于手中剥好的葡萄都忘了送进嘴里,水池边三个穿着大红肚兜脖颈上带着同样玉坠的少年正在嬉戏,在北仓地界仆人如此清闲又有如此待遇的怕是只有北仓云州的霍家庄了。
那三个少年便是霍家庄庄主霍明峰的儿子,大儿子霍金十六岁习得一身的好武艺,在整个云州省青年一辈大有好评,一句‘生子当如霍大郎’广为流传,霍金未曾订婚时那些慕名前来提亲的人可是将整个霍家庄围的水泄不通。
二儿子霍龙十三岁天生好静对于刀枪棍棒一向不喜欢,但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剑谱刀法只看一遍便能郎朗与口,在云州省享有‘小神童’之名。
三儿子霍青只有九岁,相比起两位哥哥霍家这个三公子可以说一点值得称赞的地方都没有,既没有大哥霍金的一身好武艺,也没有二哥霍龙过目不忘的好天赋,一副白面皮子生来娇弱多病,请来的名医但凡见了都只有摇头叹息,云州有名气的算命先生请过几位都说霍青活不过九岁,因此霍青成了整个霍家的重点保护对象,但凡一点磕磕碰碰霍青的母亲王氏都会自责半天,而两个哥哥对霍青也是疼爱有加,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给霍青,生怕霍青受一点点委屈。
对于霍家三个儿子云州有这么一句顺口溜:“霍家有三郎,大郎英雄汉,二郎俊才子,三郎痨病鬼!”
“吃饭了。”一声冗长的喊话自庭院厨房传到绿茵廊道,再由绿茵廊道传至水池边,整个霍家庄嗓门如此之大的怕是只有做饭的王婆子了,王婆子是随霍青的母亲王巧云一起陪嫁过来的,可别小看了这位王婆子,当年凭借一把切菜刀砍死过三个绿林汉,这年月里就是种庄稼的黑汉子听到绿林汉三个字都是吓得直打哆嗦。
听到王婆子的喊话,霍金和霍龙腾地一下窜出水面,像是被驱赶的水鸭子扑棱棱的往水池边跑去,看得凉亭廊道上的女仆咯咯大笑,倒是霍青噗通一声后仰跌进水里,咕嘟咕嘟的喝了两大口水,好在水池不深霍青猛地一跳出了水面,面色瞬间苍白,“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霍金和霍龙两人来不及脱下刚刚披上的软皮大衣急忙跳进水池向霍青那边赶去,凉亭廊道上的少女赶紧丢下手中的吃食往水池边跑去。
“老三怎么了这是?”两人见霍青本来白净的面皮此时更无一点血色急切的问道,但安慰好一会霍青依旧在那不停地擦着鼻涕嚎啕大哭,两人一时没了主意。
这时凉亭廊道上的女仆也都跑了过来,其中一位女仆喊道:“大少爷二少爷,先将三少爷抱上岸。”
等上了岸霍青哭声倒是小了但还是依然擦着鼻涕不停地小声抽泣着,看那毫无一点血色的脸色怕是受了惊吓。
或是等的焦急了见到三个儿子还没有回来王巧云从正厅里走出来,刚好看见霍青在水池边嚎啕大哭,一股劲跑到水池边,不容分说就是给了霍金和霍龙一人一脚,在王氏看来没照顾好弟弟就是哥哥的错。
霍金和霍龙两人皆是低下头等待着王巧云的斥责,一旁的女仆想要替两人解释却被霍金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
“青儿,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了?”王巧云神情紧张道。
霍青抽泣着拉了拉王巧云的衣袖细声说道:“娘,你别怪哥哥们是我自己不小心,青儿没用,呜呜……”
“谁敢说我们家老三没用,我扒了他的皮。”霍金大声嚷着说道。
“三弟不要哭了,再哭紫玉妹妹就要笑话你了,你这当哥哥的还怎么给妹妹当榜样。”霍龙说道,紫玉是霍青二叔家的女儿,比起霍青还要小三岁,
霍青一听果真不再哭了,用袖口擦拭掉快要到嘴角的鼻涕后说道:“对,我是哥哥,我要保护紫玉妹妹,我要做个大英雄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到这王巧云转过头偷偷擦拭眼角流出的泪水,再过几个月便是霍青的九岁诞辰,按照算命先生的卦象和推演霍青仅有不到一年的阳寿。
……
云州省方向,晴天之中一声霹雳,接着漫天的黑云席卷而至,霎时间整个云州都是笼罩在阴霾之中。苍穹之上,黑云翻腾慢慢散开一掬光明,肉眼可见一只白羽飞禽驮着三人往西南方向飞去。
西南有宗门,云州世外宗,一入青云便成仙,这是云州老百姓人人皆能朗背的句子,身为云州一大宗门,玄宗门一向盛名在外,坐落在青云山的玄宗门距今似乎已创宗百余年,但这百年宗门的威势已是一年不如一年。
玄宗门,虎威殿。
一个红光满面的灰衣老者,身上的灰袍洗的已然素白,袖口和膝盖处还有两个窟窿,要不是那只通体白羽的仙鹤,玄宗门的杂役弟子说不定会将老者当成乞丐赶出去,要知道飞天白鹤可是属于神兽乃是玄门一宝,整个玄门宗才只有一只神兽而已。
在老者身旁还坐着一个身着紫罗金丝衣的中年人和一个同样身着紫罗金丝衣的少年,那少年手里正把玩着两个大理石雕刻的石人。
“胖尊者远道而来,许某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从殿门外走进一人,一只脚还未踏进殿门已是开口寒暄,那人姓许名史乃是玄宗门的宗主。
“许宗主不用客套,今天梁某不请自来确实是有些唐突。”灰衣老者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盯着许史说道,说话间并未站起身来。
“胖尊者瞧您这话说的,您能来我这寒酸的宗门当是我许某的福分。”许史一双小眼微眯笑脸嘻嘻的说道,让人很难从他那双眼中看出任何神情。
这时玄宗门的杂仆沏好了香茶,按照客为尊的规矩给灰衣老者三人添上茶水,灰衣老者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杂仆看在眼里脸上虽然没有显出任何表情,心里却是早在低估:这老头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人,要知道这样一壶茶身为杂役的他连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背地里偷偷将泡过的茶叶收集起来。
倒是中年人端起茶杯细细品赏还像个名门望族之后,那少年却是嗅了嗅茶水飘出的香气然后抿了一小口,接着眉头一皱一口吐在了地上的红毯,随后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许史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然笑眯眯的,“今天胖尊者前来不知是何事?”
灰衣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既然许宗主问了那梁某就直说了,今天是来摆道的!”
许史那笑眯眯的脸瞬间僵住了,摆道是下战书的一种江湖说辞,许史不是傻子他与胖尊者速来毫无瓜葛,虽然他忌惮胖尊者三分但凭借胖尊者一人想要灭掉一个百年之久的宗门还是不可能的,既然胖尊者带人前来摆道那就说明玄宗门有人得罪了眼前中年人和少年其中的一位。
想到此许史僵住的老脸才渐渐恢复过来,然后笑眯眯的问道:“不知是我宗下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得罪了胖尊者?”
灰衣老者见许史如此上道自然是再好不过,他自知还没有灭掉一个百余年之久宗门的本事,许史忌惮他三分乃是忌惮他胖尊者的名号,瘦胖尊者的名号在北仓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许宗主门下是否有位叫霍明峰的人?”
许史一怔显然没想到会是霍明峰,要是别人还好说霍明峰可是玄宗门的五行旗的总旗主,更是许史的得意弟子。
“不知霍明峰如何得罪了胖尊者?”许史看向灰衣老者问道,意图从老者脸上看出什么来。
灰衣老者自然明白许史的意思显然早有准备,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瓷净瓶说道:“梁某人听闻许宗主境界一直未曾有所精进,今天特意从北州岛带来了一枚三品天丹……”
“当真是北州岛的三品天丹?”灰衣老者的话还未说完便是被许史抢言打断。
灰衣老者早就料到许史会有如此反应,不难想象一枚三品天丹对于一个在境界上迟迟没有精进的人来说是有怎样的诱惑,更何况是北州岛的丹药。
“许宗主看一看便知了。”灰衣老者顺手将瓷净瓶递到许史面前。
许史迫不及待的接过老者手中的瓷净瓶,打开瓶嘴一股浓厚的丹香飘出,许史露出一副神态迷离的模样,那神情不是能够装出来的。
“许宗主……许宗主……许宗主!”灰衣老者连声叫了三遍。
“啊?”许史这才从迷离之中恢复过来,显出一副尴尬模样,依他一宗之主的身份却经不起一枚三品天丹的诱惑确实是有些不妥。但这也难怪,玄门宗已然不像当年那般雄厚,不要说一枚三品天丹,就是几枚一品青丹都很难拿得出。
“那霍明峰之事?”灰衣老者问道。
“不知霍明峰如何得罪了胖尊者,可否还有商榷的余地。”许史盯着灰衣老者问道,让他舍去霍明峰许史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毕竟这些年霍明峰给他带来了太多利益。
灰衣老者自然听出了许史话中的意思,转过头看向那名中年男子,许史看到身为九龙岛的胖尊者竟然还要请示那中年人的意思,暗地里开始猜度中年人的身份,北仓这般年纪又有这等身份的人可不多,难道是……想到此许史忍不住看向中年男子,从面相上看果然与那人有几分相像,这让许史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霍明峰说什么都不能留了。
没等灰衣老者再度开口,许史抢先说道:“胖尊者,霍明峰倒还好说,他本人如今就在宗门,只是他的庄园远在云州之西并且霍明峰还有一个同胞弟弟,他那弟弟也不是什么善茬。”
灰衣老者笑道:“许宗主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那弟弟梁某早就打听过了,一个跑江湖的碴子能泛起什么浪来,倒是听闻霍明峰有二个不俗的儿子。”
许史一听接过话来:“这个胖尊者尽管放心,许某人既然站在了你们这边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所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嘎嘣!
虎威殿外传来异响。
“谁在外边?”许史立刻高声喊道。
而一旁的灰衣老者虚影一晃抽身向殿外驰去,等到了殿外却见一人正施展轻功逃去,灰衣老者二话不说脚尖轻点飞身追去。
没过多久灰衣老者再度回来,一脸的不快,显然是因为没追上那人有些沮丧。
“怎么样?”许史急忙问道。
“没想到你这玄宗门能有如此轻功了得之人,只撤下了这么一件黑披风,许宗主是否认得?”灰衣老者顺手将黑披风递给许史。
许史接过黑披风脸色骤然大变,说道:“不好,这是田万里的披风,他是霍明峰的好友,这事被他听到定然要走漏消息。”
看到许史一脸慌张的神情,灰衣老者心中忍不住鄙视一番,玄宗门在这样的人手中不没落那才是奇闻怪事,“许宗主不要惊慌,田万里被老夫追出了宗门,想必是去霍家庄报信去了,听闻许宗主的五行旗手骁勇善战,何不派他们前去。”
“胖尊者说的极是,我这就下命令。”许史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