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修罗场,原本是一段涵洞,经历了好几次百十年不遇的大洪水后,市政拗不过龙王爷决定把此处屡屡受灾的重点地区放弃封闭,还得以顺利解决了一处安全隐患,颇受领导好评。后来一伙儿涂鸦爱好者至此剪开封堵涵洞的铁网,没曾想涵洞内照明设施居然还能用,于是这伙儿人把遗弃的涵洞当做组织基地进行艺术创作,涵洞内壁上填满涂鸦作品,署名均属于一个叫做“Death”的团队。为了保护壁画,Death便用砖头水泥堵住涵洞另一头,一劳永逸解决了洪涝问题,后经过一系列改造,成就了今天的修罗场。Death也就是机车党前身,自称“头文字D党”。
百十平米的修罗场里堆放着油桶、颜料桶、轮胎和各种布满铁锈的汽车配件,有两组磨掉皮的沙发和大头电视机、音响,甚至还有一台半旧的冰箱,这些都是D党的财产。最初发现涵洞时,里面停放了四五辆陷在淤泥里的汽车,D党从报废汽车上拆下一切能用的东西然后用铁皮跟回收站换了二手电器。
修罗场中间空出来的一块空地称作“武斗台”,胖福被两个喽啰往台上一丢,猴哥翘着二郎腿问:“知道规矩么?”赵福娃不明所以连连摇头,猴哥说:“你不是认得这是修罗场么?”胖福说:“人人都知道修罗场,听说过但没来过,这还是头一回。”D党在学生圈名气大倒是真的,不过都是狼藉声名。
猴哥翻出烟盒子散烟,见那些贪婪小崽子都围上来,及时止住发烟动作往自己嘴里喂一颗,把烟揣回衣兜。近水楼台得到施舍的美哉乐哉,晚来一步没赶上福利放送的垂头丧气。有喽啰取火机给猴哥点上,猴哥很享受地吸一口,徐徐吐出烟雾道:“既然今天你来了,我就让你见识见识。看到中间划白线的这块地儿了吗,这叫武斗台,但凡上了武斗台的人想要下来只有两种方式。”猴哥竖起手指头说:“一,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下来;二,被人抬下来。”
胖福慌了,“我……我不会打架啊。”
猴哥把斑驳掉皮的马甲脱了露出紧身黑背心,从地上抓一把细土搓着,摘掉牛仔裤上的铁链往手上一圈圈绕,“我陪你在武斗台上练练,是男人就别怂,糟践了一身肥肉。”说着打出一个拳击组合拳动作,胖福的心更往下沉了。
胖福哀求,“别打别打,我给钱。”胖福脱了鞋,从鞋垫底下拿出两张大钞。
“不老实,我就说家里做大生意的富家阔少,泡网吧身上没俩子儿?”猴哥夺过钞票揣进裤兜。
赵福娃交代:“这是我把手机卖了的钱。”
猴哥捋着手机绳把诺基亚拽出来,摆荡在胖福眼前说:“卖手机的钱?这是啥?”身上全是嘴也说不清,胖福欲哭无泪,“这是另一部手机。”
“嗬!”猴哥用力将手机摔在地上,后盖脱落电池蹦出来,“还不老实,照打!”
胖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连哭带嚎,“是真的,这手机是我送朋友的,要回来时还和朋友吵了一架……我真的没钱了……”
猴哥啧啧嘴,“没出息,打的就是你这种不讲义气的。”
“哎呀呀!”胖福撒泼打滚,“项小宇我对不起你!”众人看赵福娃跟个咸蛋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袖手旁观看笑话。
外面传来一阵摩托车引擎轰鸣声,大家丢下擦地的赵福娃往外看,猴哥却是一脸不高兴。一共三辆摩托五个人,来的人把摩托停好,领头的后面驮着个穿着大胆时髦的辣妹。几个人把头盔摘了,胖福眼睛毒,一眼就认出了画着烟熏妆的小太妹,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大喊:“王小娉救我!”
做了一次性烫头的王小娉一愣,看见了铁栏后灰头土脸的赵福娃皱眉。而王小娉乘坐的摩托车主人不是别人,正是第八中学初中部古惑社第三把交椅“大东”——唐尔东。
唐尔东注意到狼狈不堪的赵福娃,乐了,“这不是项小宇的小伙伴么?”胖福意识到不对劲儿,这唐尔东和蓝金明一通气儿,自己和项小宇一通气儿,偏不巧项小宇冒冒失失得罪了蓝金明,让其在全校师生面前一败涂地大受羞辱,我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自个儿撞到枪口上了?没想到唐尔东也是D党的人,若他要给自己兄弟报仇雪耻,趁此和金丝猴联手,我还不被他俩捋瘦两层皮?更没想到的是学生会干部、三好学生、标兵模范、校庆主持人、全国中学数学竞赛获奖者、八中年度优秀学生承包户王小娉怎么会和混混唐尔东这厮搅在一起?都怪自己只光看到王小娉忽略了大东——不过美好的事物对男人总是有不由自主的强大吸引力,蓬蓬头显得王小娉脸小可爱,露脐装和热裤虽不太搭这幅尚未发育成熟的躯体,不过也够令人躁动了。唐尔东向他走过来时,赵福娃清醒到这个时候歪歪美女不太合适,立马收敛眼中淫光,心如死灰。
唐尔东隔着铁栅栏蹲下来问:“你在这里做什么?”赵福娃不说话,把目光投向猴哥,唐尔东立刻明白了。
“猴子。”唐尔东说:“我不跟你说不要动学生么,特别是八中的学生。”
猴哥站起来,语气不善,“关你屁事!”
“你打学生主意算什么本事?D党的名声都是被你们这种人败坏了。”唐德东声音不大却不失威严。
金丝猴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当年我和你堂哥组建机车党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别忘了,D党能有今天是靠我们前辈打的天下。”
唐尔东不屑道:“敬你是前辈,是老将,才没把你逐出D党。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你也别忘了城西大东说了算。愿赌服输,不能坏了规矩。”
“干!”猴哥暴跳如雷,飞起一脚把电视机踹翻,喽啰们虎视眈眈围上来,唐尔东的手下也不甘示弱聚拢其后。理智占上风,猴哥沉住气及时制止跃跃欲试的手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挑衅道:“敢不敢上武斗台?”
唐尔东也安抚了手下,毫不畏惧道:“上就上,谁怕谁。”却让王小娉拽了胳膊。
“罢了,女人麻烦。”猴哥指着雅马哈说:“我的东西早晚会拿回来。”唐尔东说:“你要拿回去我随时恭候,但是压榨学生集资的手法我很瞧不起。时代变换那么快,说不定谁今后混出个什么样子,莫等前辈你老了被年轻人接班的时候,不凑巧那些人都是现在被你欺负过的人。”猴哥嘴角不经意抽动两下,说到对方忧虑处,唐尔东得意一笑道:“镇宇哥让我带个话,七月七日有车神赛,要参加的早点来。”
说完准备走,王小娉提醒大东带上赵福娃。唐尔东要了人,赵福娃抓起摔成几瓣的手机激动地压上别人摩托车,机车顿时趴下去一大截,把车主心疼的直说轻点儿轻点儿。
没走多远赵福娃就被丢下车,虽然离家距离还不近,不过能够逃出魔窟已经万分感恩戴德。赵福娃非要拉着人家说谢谢,那人烦了一轰油门去追前面甩下好远的大部队,摩托车绝尘而去,天渐渐暗了,不知是后怕还是衣服单薄,胖福打个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