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虹儿扶着我惊慌失措。
吕云声一步过来扳过我的身子:“怎么了,头痛是不是?”
眼前发黑混乱晕眩,我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想甩开抓着我的手。
“公子,韭韭姑娘受伤,此刻恐怕也无法赶路,还是先回去找大夫看一下为好。”领头的护院道。
吕云声把我箍在怀中,手用力将我的头贴在胸口,踌躇了片刻,沉声道:“回府。”
我在马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再睁开眼睛,灯光照的满是通亮,我眯着眼适应了一下,才慢慢睁开。窗外夜幕沉沉,虹儿趴在桌边睡着,吕云声靠在床边,握着我的手,眉心紧蹙睡容疲惫。
我动了一下,他猛然睁开眼睛:“醒了!”
他俯身来仔细看看我的脸,扶我靠坐起来:“头还疼么?”
我摇摇头:“不疼了。”
他给我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看我喝完,接过杯子眼睛通红的望着我,叹口气:“你吓死我了!”
我:“胆子真小。”
吕云声望着我,眼中映出烛火摇曳,一字一句轻轻落进我耳中:“是,我一直很胆小,所以不要吓我,不要一声不吭就推开我,我会很害怕。”
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泛起淡淡的疼,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注视,只好别开脸,怔怔望着窗外。月亮被屋檐挡住,只有凉凉月光斜斜照在窗棂上,四周虫鸣此起彼伏。
“三世子要我随你进宫是真么回事?”被看得尴尬我只好转移话题。
他神情一凛,沉吟半晌,淡淡道:“此次王权更迭有些波折,吕氏一门受到牵连处境岌岌可危。三世子不日继位,权已在握,但势单力孤根基不稳,所以,短时间内无法将吕家连根拔除,却又恐有朝一日觊觎王位者卷土重来,因此,要握住些可以挟制吕家的东西。”
“他要将你幽禁宫内做人质?”
吕云声点点头:“三日前世子下诏呂府,诏书言明要你随我一同入宫。我担心此去凶险,不想让你同行。虽然三世子一时之内不会要取我性命,但会有很多势力想借我的命挑起事端。而且就算没有杀身之祸,也很有可能一辈子被软禁在王宫失去自由。所以,我才将你送走。”
虹儿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小姐你醒了?”
看到吕云声坐在我床边,她很有眼力的告退准备离开,却被吕云声叫住。
他站起身对我说:“大夫过来瞧过,说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你再睡一下,我先走。”
吕云声离开后,我让虹儿也回去休息。熄灭油灯,月光漫进屋里,苍凉的照亮半室,将窗外树影墙瓦在地上扭出诡诞的形状。我握着被角望着头顶纱幔层叠,心里奇怪三世子怎么会知道有我这个人,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他怎么会不知道。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是耳目广布,就算有心隐藏也未必躲得过,何况吕云声一直带我招摇过市。三世子要我入宫,真的只是想以我挟制吕云声么?我隐隐有种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很多我一直探寻的真相就在不远的前方。
夜里我做了许多梦,纷乱繁杂光影重叠,醒来已经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吕云声第二天来时,我正在弹琴,他做到桌边拿起一只茶杯在手里把玩,半晌,才迟疑道:“你真的决定要与我一同入宫么?可能会遇到危险,也可能被幽禁终身。”
我点点头:“决定了,我听说宫里的厨子尖椒土豆丝炒得特别好吃,必须去尝尝。”
他望着我,如墨池的眼睛幽光波动,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送走,而且能保证你的安全和以后的生活。你也不必......”
“必须去。这样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去。”我打断他的话,知道他想说什么。吕家对我有恩,吕云声对我有情。施恩与我之人遭遇困境,我本就该挺身而出,即便龙潭虎穴,也应义不容辞,何况只是陪吕云声入宫做人质。若斯我连这点绵力都不肯出,弃他们而去,陷恩人于险境,那就着实可恶了。
“那文略呢?”吕云声低头盯着手里的净瓷杯,白皙的手指摩挲杯身:“你若是进了王宫也许再也见不到他。”
文略,是我一直不敢细想的未来。
我轻轻叹口气:“你当初将我送走时,想法是怎样的?”
他手上动作滞了一下,微微抬眼望着书案上青瓷花瓶中娇艳的孔雀菱兰,缓缓道:“你会在那里安全的生活,山水秀美,乡情宜人,有时弹琴看书,闲来采菊南山,平日里和仆人聊聊天。可能很平淡,或许会寂寞,但至少是安稳无忧的生活。也许有一天,有人踏着夕阳推开院门,远远地望着你坐在大槐树下抚琴,或许是文略,或许是我。”
“如果朝春暮雪,青丝白发,始终没有人踏着夕阳推开院门,微笑着牵起我的手,带我走出那方孤寂的院落。那么之前那些逍遥悠闲的日子,于我来说皆是埋葬人生的坟土。”我看着呆呆望着我的吕云声,一字一句的说:“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诏书中写明,吕云声与我要在三世子继位之日入宫。
三世子继位之日,果然是众监星官日推历数夜观天象,择来的黄道吉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十足神选之王,顺天应命的预兆。
前朝举行继位大典,由于是在国丧期内,所以并没有大肆欢庆,但仪制礼法不能从简,宫里宫外还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和吕云声呆在内宫别院,也没人理会,正乐的清闲。
别院有棵古树,几人环抱粗细,阳光透过层层叶帐落下只剩金黄碎屑,风拂叶浪好似撒下无数金尘。我俩坐在树下乘凉,听前朝大殿礼乐声声,我忍不住问吕云声:“三世子,哦不,郑文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吕云声,抿一口茶,淡淡道:“不清楚。王宫规制严明,内戚不受宣召不得入宫。表姐虽曾为宠姬,也只有父母亲得以入宫探望。三世子冷辰虽为存世长子,但一向为人低调,在各位世子中并不出众,五年前得病出宫访名山求医,三年后归来,未待月余便离奇失踪。郑彦公派人寻找未果,只好作罢。此次突然回来,力挽狂澜,面南登基,想来是早有谋划,以前种种行事为人只是敛其锋芒,为掩人耳目,厚积薄发。”
“这样看来冷辰为人城府极深,两年前失踪是他为继承王位布下的局,就连五年前出宫恐怕都是蓄意为之。”我暗暗称赞,高瞻远瞩、深思远虑,果然是当帝王的料。
“深藏不露,作壁上观固然是好。只是此局让自己远离朝野,以致势单力孤,要坐稳王位恐怕还要煞费一番功夫。”说完站起来,拿掉我头上的一片落叶:“回去罢,这里风大,别着凉。”
午饭还真的有尖椒土豆丝。
我看看吕云声,他夹一筷子放进我碗里:“你不是要吃么?”
我拿起筷子刚好塞了些辣椒进嘴里,眼泪鼻涕瞬间涌上来,吕云声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眼底满是戏虐笑意。我瞪他一眼:“吃饭的时候笑,晚上会尿床的。”
吕云声一头黑云:“不是玩火会尿床么?”
我:“看来你尿过!”
吕云声默默又给我夹一筷子辣椒丝放进碗里。
我嘴角抽了抽,自己点的菜哭着也要吃完。
长夜初静,宫灯十里。
我和吕云声坐在院中下棋,华灯绕玉街而过,如游龙盘伏,别院却依旧月光清冷。四周种着满腔绿萝,夜风中墨绿叶浪起伏,零星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远观犹如瀚海星光点点。
“下这儿。”开局不多时,他就已经不耐烦我浅薄的棋路和举棋不定,开始指手画脚。
我黑着脸,无奈道:“你干嘛不自己玩?”
他捏着黑子审视棋局,理所当然道:“这不是给你一个学习的机会嘛,你还算有点悟性,用点心早日提高棋艺,我一个人下棋很闷的。”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用力猛差点没回来。
吕云声一直絮絮叨叨给我解棋,就在我是在不胜其烦准备拂袖而去之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抬头发现他怔怔望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我回头,见一紫色人影正从茫茫夜色中朝这边走来。随着他的步伐,衣袂轻轻摆动,将周身月光漾出晶莹涟漪。在一片暗色中,紫色蟒袍竟然如此显眼真是不可思议。他缓步走近,墨黑发丝在头顶绾一个髻,月光在黑发上像银泉一样流淌。俊秀的五官,精致端正。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眉间眼底、行动举止无一不风流蕴籍,而身上的紫色袍玉带却彰显他尊贵的身份。
在王宫之中,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最容易识别的标志便是身份和地位。这样的服制,来人只能是郑文公,冷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