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箩不禁笑了,清秀的脸庞在火光掩映下愈发恬淡,清眸好似一波碧潭荡漾着细微的涟漪。她望着火光,用婉转轻柔的嗓音讲着:“传说啊,在蔚蓝大海深处有着另一个奇幻的世界,那是美人鱼们的天堂……”
今晚的风很柔很轻,夜幕下的天际就像故事里那神秘的海洋,没有月光,只望见繁星点点。
“人鱼公主将刺刀抛向大海,最后望了眼睡着的王子然后纵身跳入海里,此时,霞光映红了远处的海平面,而人鱼的身躯越来越轻,最后逐渐化为泡沫……”云箩轻声讲着,侧头见刘盈紧挨着自己已睡去了,不由莞尔笑了笑,刚想招呼红绡把孩子抱进帐里,这时,见身着一袭深色长裙,足蹬厚厚的暗红色长靴,身材高挑的女子走了过来。她将刘盈抱了起来,然后在云箩旁边坐了下来,让孩子躺在自己的腿上。
吕雉轻轻抚摸着刘盈的小脸:“这孩子天生胆子小,夜里总睡不安稳,时常啼哭,现在看他难得睡的这么香甜。”她说着,低头吻了下刘盈的额头,一双湛亮的凤目满含无限温情,低垂的睫毛轻颤着,原本生得五官立体,冷艳逼人的容貌在看向云箩时,也不觉柔和圆润了几分。
“你与我倒是挺有缘的,不曾想到还能见到你。”吕雉转头看着云箩,笑说。
云箩微微点了下头,眸光也望着孩子安静的睡颜:“听人说汉王战败,你被当作俘虏抓到楚营,几经波折,几经磨难才逃了回来,你是个了不起的女子。”
吕雉望着漆黑的远处,陷入了沉思:“不是逃,是项羽主动放我走的,他是汉王势不两立的劲敌,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云箩一怔,眉目间隐有一丝忧色:“项王他……”
吕雉唇角弯了弯,将一只手搭在云箩肩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这是男人之间的争斗,不是我们女人想管就管得了的。云箩,应该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项羽了。”吕雉边说着,边又叹了口气:“你在乎人家,人家可不一定会想你,天底下的男人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到处寻花觅柳,招蜂引蝶。要我说啊,男人还是滚得远远的好,省得见了白白受气。”
云箩忍俊不禁,点头应着:“说得有道理,姐姐可是生汉王的气了?”
吕雉摆摆手:“罢了,不提他,所以啊女人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驾驭得了你的男人。”
云箩一愣,驾驭?这吕雉是个霸道的女人,有这般强势的母亲也难怪盈儿性子这么胆小。
“有时啊,还挺怀念与汉王在沛县的日子,我们只是平凡的夫妇,简单却很快乐。但上天既然要赐予你什么,就必然要从你身上拿掉什么,内心的欲望会改变一个人的初衷,会拿掉你最初的那颗心和纯粹的爱。”吕雉轻声说着,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云箩静静听着,突然感觉这个女子仿佛距离自己很是遥远,虽然就坐在旁边却像是隔着天堑。也许,这个容貌不凡的女子自己也不曾想到,许多年后,她将成为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也是第一个临朝称制的传奇女性。
朔风猎猎,号鼓声声震耳,金戈铁马在奏着交响乐,无际的平川写意在被夕晖染红的画布上。楚汉两军交战了数日,势不可挡的楚军在汉军持续久战,战而不求胜的进攻下,因兵力挫伤逐渐处于下风,这时,刘邦率军重重围住城门,又从后方下手烧其粮草,企图逼项羽纳降。
帐内,刘邦扫了眼众人,眼中闪有揾怒之色,一拍案板:“韩信那小子为何还不来,他是想造反吗?”
帐外一兵卒进来小声报告汉王:“汉王,项羽的夫人来了……”
刘邦闻言诧然不已,但很快平复下波荡起伏的心,缓声说:“让她进来。”话落,一双白皙柔软的手掀开了帐帘,白裙裹身,一袭深色带有斗篷的披风遮住了她亭亭玉立的身姿。
虞妙戈将斗篷摘下,屈身一礼,白裙优雅地在他眼前绽开优美弧线。
刘邦上前一步,想要将她扶起,但伸出的手犹豫片刻后又放下了,眸光扫了扫身旁的众人:“你们先退下吧。”待众人出去后,刘邦低头望着虞妙戈柔美的玉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居然主动来见本王,令人很是意外呢。”
虞妙戈抬睫望着他,一字一句说:“我来,是请求汉王退兵。”
刘邦皱着眉,背着手在她身边转了一圈:“为什么,难道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竟需一个女人来做说客?”
虞妙戈蹙眉,波光潋滟的秋眸中透着无限悲凉:“他若知晓,又怎会任我自作主张,以身涉险呢。从汉王私入秦王宫再到鸿门宴,大王早知汉王的逆反之心,但他不仅放了你还封王封地,甚至汉王的女眷被大王所虏也未曾伤她分毫,最后放了她。既已立下盟约,为何楚汉不能和平共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难道最终杀得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两败俱伤才肯休吗?”
刘邦冷哼一声:“项羽可不是放了我,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他这个人最大的弱点啊,就是太高估自己了,以至于低估了对手。”
虞妙戈唇边溢着苦涩:“那要怎样,汉王才肯退兵?”
刘邦瞧着虞妙戈一脸的忧愁,走近她,低头像是嗅了嗅她墨发的清香,勾唇说:“这简单啊,只要项羽肯交出皇帝玉玺和号令诸侯王的军符,然后跪下俯首称臣,本王自然答应不战而退。”
虞妙戈紧锁着眉,连连摇头:“你这是妄想,大王是不会投降的。”她知道,以项羽的脾性宁可选择战死,也绝不可能向对手低头。
“既然项羽自取灭亡,可就怨不得本王了。”刘邦手不由攥紧,眸底闪过一丝狠绝之色。
虞妙戈瞪着他,原本柔和的声音也变得僵硬生涩:“背信弃义,即使胜了,汉王也背负逆贼的骂名。况且胜败尚未可知,汉王就敢这么笃定会赢?”
刘邦仰头一笑:“是非功过本王不在乎,自古成王败寇,谁是王谁是贼寇,又怎能分得清?眼下情形你的心里应该清楚,楚军势力不比从前了,项羽真是自作孽,失了民心不说,现在连各诸侯王也趁乱造反,如今困于城中,孤立无援,这不是咎由自取吗?”他说着,又侧眼看了看虞妙戈,只是这女子眼中流露出的凄迷苦楚,令他不由收起了脸上的笑,心也像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虞妙戈垂了垂眸,轻声说:“汉王珍重,妙戈告辞了。”言罢,她转身慢慢而去,柔弱的身子似乎难以承载沉重的外衣,鼓荡着的衣摆像要将她刮倒似的,摇摇曳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