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蝶送,朝花迎,暮蝶朝花无影踪。孤灯琵琶一枕梦。花来也是空,蝶去也是空,怎捱仙谷中。”
高念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身旁独白,慢慢睁开眼睛,感觉周围亮光有些刺眼,连连眨了眨眼睛,慢慢适应着,心道:“是谁在说话?是谁在弹奏琵琶?我这是在哪儿?”
轻轻扭转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本想起身,可一用力感觉全身疼痛难忍,挣扎了几次,也无法直起身来,便用力抬头四处张望,发现距离自己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有一位女子,背对着自己,端坐在长凳上,面前横着一张琴台,墨色的发丝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身着白色衣裙,怀抱琵琶,弹奏着忧伤的曲调。
高念道:“请问这位小姐,我这是在哪儿?”
女子听到高念说话,便知他已经醒了,轻轻将琵琶放在琴台上,轻声道:“公子,你醒了,这里是浴仙谷。”
她说话的时候,并未转过身,就那样静静端坐着,高念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浴仙谷?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为何感觉全身疼痛无法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女子回道:“公子,前些时日,我游谷之时,见公子身负重伤,便将公子救了回来,至于你为何来的此地,我倒是要问公子才是。”
高念仿佛忘记了他和秦璞雅从大岳跌下山谷的事情,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身在浴仙谷,便问道:“小姐,浴仙谷在何地界?”
女子回道:“大岳山下,深渊谷中。”
高念道:“大岳山下?深渊谷中?我怎么会记不起来?小姐,请问你姓甚名谁?为何会身在此地?”
女子回道:“公子,你伤势未愈,请勿多言,需多加休养才是。”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高念的问题,这让高念觉得眼前这位女子神神秘秘的。本想要问个究竟,但感觉没说几句话,头痛的厉害,就闭目养神起来。
这位女子见高念没有再说话,便站起身,朝草屋内走去,过了小半个时辰,便端着一碗稀粥轻轻走到高念身边,高念连忙睁开眼睛,想看看她究竟是谁,可眼前的一幕又让他无言了,见她黑纱遮面,秀眉纤长,清眸流盼,芊芊玉手。似乎不愿意让人见到她的真面容。
她轻轻座在床边,将高念慢慢扶起,将他的背斜靠着自己的臂膀上,轻声道:“公子,该进食了,你已昏睡了三日,总算醒过来了。”
高念道:“昏睡三日,哦!我先谢过小姐救命之恩。”
她并未接高念的话,只是轻轻喂高念喝稀粥,等高念喝完稀粥,她小心翼翼将高念扶着躺下,便端着碗准备起身,高念顺势仍受疼痛拉住她的手,轻声道:“小姐,请稍等。我叫……我叫什么?哎呀!不管了,麻烦小姐顾辆马车,送我回家,在下感激不尽。”
她见高念拉着自己的手,连忙将手从高念手中挣脱了出来,迅速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公子,这里是浴仙谷,有进无出,恕我爱莫能助。”
她说完话便端着碗进了屋内。高念听了觉得此地此人,此处此景更加的神秘。他心道:“浴仙谷,有进无出?我该怎么办?难道我要在此地了此残生?这不行,万万不行,我要回家。回家?我家住……我家住哪里?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高念喝了一碗稀粥,脑袋也清醒了许多,咬着牙想起身下床,可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大声喊道:“小姐,你一定有办法送我出去的对吗?”
“我已在此地被困六、七载,寻遍浴仙谷角角落落,至今未找到出路,只好在此生老病死。还望公子莫要徒劳。”
“小姐,你因何来到这浴仙谷?”
“往事不堪,无需多提。公子就安心在此养伤,无需再伤神。”
高念听她这样说,别无选择也只好乖乖听话,他看着蔚蓝的天空,阳光还是那么刺眼,天空偶尔飞过几只白鹤,高念闭上眼睛,努力的一直在回忆:“自己到底怎么身在此地?为何脑海里没有一点儿印象?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谁来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不对,她说这里有进无回,那米、碗、锅、勺子、琵琶…从那里来的?这些东西不可能从天而降吧!她撒谎?她为什么撒谎?为什么骗我呢?”
他闭上双眼,咬牙切齿,恨自己想不起来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导致自己会身负重伤,会到这个有来无回的浴仙谷,会遇上这位神秘的女子。由于高念刚醒来,身体虚弱,事情想多了感觉头痛欲裂,挣扎了一会儿,脑海一片空白,就不省人事了。
这位女子洗好锅和碗勺,便走了出来,看了高念一眼,感觉他有些不对劲,脸色苍白,面目狰狞,便连忙走到他床前,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他额头滚烫,她立马跑进草屋,嘴里念道:“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她顺手拿了一块准备好的粗布湿毛巾,折叠了几下,搭在高念的额头上,她随后用左手抬起高念的手,运足真气,两个人的手掌合在一起,她将自身的真气输送进高念体内,护住他的心脏。
到了晚间,她将高念背进草屋内,喂他少许的稀粥,伤口的草药帮他换好。白天天气好,就把他背出草屋外晒太阳,自己被着背篓在山谷中采药,采完药回来,便将药放在阳光下晾晒,闲暇之余,便座在琴台前吟诗弹奏琵琶。
也许在她生无可恋的时候,上天突然赏赐她一份礼物,遇到一个陌生人来陪她,这让她有了一点儿希望,有了一点儿寄托,也有事情可做。
就这样过了两天,高念的脸色慢慢有了血色,她静静站在床前,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她本来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命最苦的人了,然而眼前的这个人比起她的命更加苦,同病相怜,唯有哭泣和心痛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第四天,高念才慢慢从昏迷中醒来,她欣喜若狂,连忙为他做了一碗稀粥,喂高念吃完饭,她扶高念躺下,连忙道:“公子,切莫多言多思,静心养伤。若不听劝阻,再次昏迷不醒,我绝然不会再救你。”
高念轻轻点点头,知道自己身体虚弱,多言多思必定自损,只好继续睡觉休养,希望自己能早一点儿好起来。就这样高念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身体总算有所好转,在她的搀扶下也可以下床行走了。高念一直想从她嘴里知道一些这里的事情,这里一桩桩一件件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讲,就是无数个谜团,这谜团就像一座迷宫,将他困在其中,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方向。
高念就这样被她搀扶着蹒跚的走着,两人沿着小径走过一片丛林,渐渐能听到水声阵阵,他加快了脚步,来到一片平坦开阔的草地上,他突然止住了脚步,四处张望了一番,这里四面悬崖峭壁,正北的石壁上,刻着三个大字‘浴仙谷’,数条瀑布从崖顶飞流直下,水雾弥漫,万道彩光,几只白鹤在山崖间自由飞翔着,场面甚是壮观。
高念看到如此美景,情不自禁道:“四临壁,烟万缕,浴仙谷银河高挂。彩光仙阙秋水人家,轻纱罗裙人如画。”
高念前面几句说的是此处的景色,最后一句显然说的是身旁的女子,这位女子听了高念说的话,大致也明白话中的几分意思,便回道:“公子,身处凄凉之地,景虽美,可与你我有何干。”
高念道:“小姐,你认为的凄凉之地,在我看来,这里犹如仙境,真是狠自己来的太迟,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不过,今日得见,也算没在这世上白活一回。”
女子道:“公子,倘若你长此久住,便非觉晓如仙境。”
高念道:“也许如你所说吧!哦!对了,既然命运如此,也只有坦然接受现实,你我二人日后就要相依为命了,总不能一直以公子小姐相称吧!”
女子想了想,轻声道:“公子,你怎么称呼?”
高念想了想,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便随口道:“日后你就叫我九歌吧!我的真实姓名真的记不起来了。”
女子道:“九哥?公子倒是不客气,你怎晓年岁比我大?”
高念一听,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心道:“她一定以为我想占她便宜,把九歌的歌字误认为是兄弟姐妹之间的称呼了。”
高念微微一笑道:“你误会了,是歌谣的歌,不是哥妹的哥。”
女子道:“九歌,这称呼倒是很有诗意。日后你就称我江鸿秋。”
高念默默念道:“江鸿秋,鸿雁秋色,名字很有意境!不过,从字里字间总让人有一种苍凉的感觉。”
高念微微一笑道:“鸿秋,你我坦诚相待,日后自然不会觉得这里凄凉了。凄凉只是心底的一种感觉,如果我们都以平常心对待每一件事物,这里自然就只有仙境了。”
江鸿秋道:“若公子独自一人,在此长住六、七载,长日自言自语,与孤独和冷漠相伴,就不会有这一番感慨了。”
高念微微一笑道:“鸿秋说的也许对吧!不过,从今日起,你我为伴,这浴仙谷中自然就不再凄凉,不再冷漠。”
高念心里明白,江鸿秋久困浴仙谷,心里的冰霜不是一言两语就能够温暖融化,他想找话题跟她聊天,于是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道:“壁如帘,关不住,春花秋月如期来。思,酒杯浓谁人共。兴不穷,良辰媚景。”
江鸿秋默思一会儿,淡淡一笑道:“潭如镜,照不出,花香相思如期至。幽,蛾眉淡心向谁。愁无尽,冷艳憔悴。”
高念哈哈笑道:“好诗句。鸿秋,能搏的红颜一笑,胜过万千狂歌痛饮。”
江鸿秋看了高念一眼,面带羞涩道:“我面带黑纱,你总知我微笑,谁是你的红颜知己。我回去了,你慢慢欣赏这媚景吧!”
江鸿秋说完,便松开手,穿过身朝来时的路走去。高念见这玩笑开得有点大,惹她生气了,身体一斜,便假装栽倒在地上,嗷嗷叫喊着。
江鸿秋连忙回过头,疾步上前,搀扶起高念,急忙道:“公子,你还好吧!看你还这般无理否。我当日真不该救你。”
高念哈哈笑道:“鸿秋,一个人如果微笑,即使你面带千层黑纱,眼睛是欺骗不了别人的,我说红颜一笑,并非无理调戏之词。这里的红颜是说你生的美艳绝伦,好看漂亮的意思。”
江鸿秋第一次在这浴仙谷中听到有人赞她长得美,心生一丝暖意,淡淡一笑道:“公子,过奖了。是鸿秋误会公子之意了。”
高念道:“鸿秋,能否摘下这面纱,让我一睹芳容?上天安排,此生有幸在这里与你相遇,你我既然脱逃不了这命运,又为何不能坦然面对呢?”
江鸿秋转过头去,没有回答高念的问话,也没有把面纱摘下来的意思。高念见状,也不好强求,便慢慢超前走去。
两人向前走了半里地,快要靠近潭水的时候,江鸿秋道:“公子,随我回去吧!这里湿气重,对公子身体不好。”
高念看着碧绿的潭水,千层水浪向潭边开来,鱼儿欢快的在潭水里游来游去,时不时的跳出水面嬉戏。高念有些舍不得这里的美景,连忙道:“鸿秋,既然到了这里,观赏一番再回去,也不迟,心情好,伤自然好的快,鸿秋你说对吧?”
江鸿秋看了高念一眼,厉声道:“公子,伤口初愈,这里湿气太重,若公子不听劝阻,病情加重,鸿秋不再理会公子。”
高念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在执意纠缠,惹怒了江鸿秋,她撒手丢下我不管了,我可就束手无策了,没办法,只是微微一笑道:“美景虽好,但良难辞,我听鸿秋的,我们回去。不过。”
高念把话讲到一半,就故意不说了。江鸿秋道:“公子,不过什么?”
高念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回去以后,鸿秋能否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江鸿秋没有回答他,硬拉着他的手臂,将他转过身去,手腕的力道有些重,把高念的手臂捏的生疼,见他嘶哑咧嘴直喊痛,江鸿秋连忙放松了手腕,搀扶着他慢慢朝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