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来是一条甚是宽敞的官道,紧靠山边,另一边是荒芜的耕地。但由于近来连下几天几夜的大雨,经历雨水强力的冲刷,山体发生坍塌,泥土倾泻,竟然把一条十分宽阔的道路掩去一半。而另一边荒废的耕地,杂草从生,坑洼处积蓄了太多的雨水,竟成沼泽。
此时,朦朦微雨中,一辆看起来颇为豪华的马车居然深陷沼泽之中,车辘深埋,泥浆没过马脚过半,一时动弹不得。车上下来两个人,手持刀器,却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只得围着陷在泥泞里的马车打转。
见有马车驶过来,那二人想必急疯了,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猛地拔出刀来,一个箭步拦在了梁婉清的马车前。
小渔眼睛都瞪大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贼子明目张胆拦路抢劫?如今可是太平盛世啊!而且,凉州城内民风极好,即便是夜间都极少出现抢劫的事件发生,可是她却在这段时间内,连碰到了两起这样倒霉事情,有时候,连她都不禁怀疑,难道是她命里招贼?
她猛然后退一步,退到车厢内,放下帘子,双手紧攥成拳,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焦急地望着梁婉清,征询道:“姑娘,我们遇到贼子了,怎么办?”
由于阴雨天气,城郊一片迷雾迷漫,想必那辆马车是因为大雾障路,才一时不慎驶离官道,掉到沼泽里去的。目前的情形是,在这样偏僻的城郊早晨,四周迷雾漫漫,看不到一个人影,想要呼救似乎无处呼去,而多留一分,则是多一分危险。
“能不能冲过去?”梁婉清低声道。
车辕上坐着的那个赶车的媳妇是个乡下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见那明晃晃的刀刃逼将过来,竟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小渔又气又急,奈何自己不会驾驶马车,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
“两位官爷,郊道路窄,你二人拦在我的车前,所谓何事?”梁婉清吐字清楚,缓声而道,右手已按上藏于腰际的短剑。
城郊僻野,大雨初停,少女清冷的声音夹带着雨后青草的冷洌,飘散于氲氤雾气之中。语气虽不重,却有一种从容不迫与理直气壮,竟迫使得那两位就要走到马车前面来的汉子止住脚步。
小渔朝自家小姐看去。为了不阻碍视野,梁婉清伸出手来,将门帘微微掀起。雨后的天色渐渐明郎起来,日光透过重重迷雾穿透进来,投射到面前那两人锋利的刀刃上,发出一片精芒,投入到梁婉清眼中,一片寒气便漫延开来。
不知道是被梁婉清识破身份而有所顾忌,还是震慑于梁婉清冷冷的质问,车前二人居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在车前杵立不动。
“车里的人快点下来,爷要借你们的马车一用。”左边的那个身形较为魁梧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制刀,想必是平日里没有做过这种打家劫舍的事情,憋得一脸通红,硬是从牙缝里迸出这些话来。
等待了一会,仍不见梁婉清等人有所反应,另一位也急了:“爷们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识相点的快点下车来,不然的话,可不要怪我们不客……”
他最后一个“气”字尚未说出口,就被一声清朗的低斥打断:“邵华,孟云,休得无礼!”
那声音并不高,或是由于体虚赢弱的缘故,听起来明显的中气不足。但就这带了弱息的一声喝斥,仿佛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力,令得前面两个莽汉“蹬蹬蹬”倒退几步,不敢再行造次。
邵华孟云二人回过头来,看向马车,语气恭敬,却掩不住满腔惊喜:“四皇……四公子,你醒过来了?”
马车里的人重重“哼”了一声,继续斥责道:“邵华孟云你二人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本公子不是已经说了吗?咱们路过此地,不惊扰当地百姓,如今为了一辆马车,竟要做出强盗的行径吗?”
二人在一顿喝斥之下,满脸通红,做声不得。邵华看了马车一眼,急道:“属下当然不是为了一辆马车,而是公子的伤,再也不能,不能拖下去……”
“住口!”车里的人一声怒斥,声音较之前高了几分。或许是因了动了气,引发了一顿猛咳。邵华孟云二人想要上前,似乎有些不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车里的人影颤动不已,叫道:“公子切莫动气伤了身体!”
车里的人终于缓过气来,硬绷绷地道:“我说过,我的伤--——不碍事!”语气里还夹杂着些许怒意,不知道是与自己的这副身子斗气,还是与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伤了他的人斗气。
梁婉清透过帘子朝那片沼泽望去。那是一辆颇为豪华的宝蓝色华盖折羽流苏马车,马儿强壮,车身比普通马车要高一些,装潢精致。由于用材的讲究,这样的马车即便是在冰雹的恶劣天气里,也不会有丝毫折损。
此时,马车的门帘被卷起,里面还落了一层纱帘,看不到里面的人,只看到绰约的人影。里面的人似乎“病”得很重,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捂住胸口的地方,而说话也似乎凝聚了极大的力气,每每说出几个字来,便要喘上一喘。
车里的身影转向了梁婉清这边,虽然虚弱却仍不失坚毅不拔:“车里的姑娘,请恕我管束不严,惊扰了姑娘。如今雨水虽然打住,但想必过会还有倾盆大雨,姑娘还是快快驾车离去吧,多有冒犯,实在抱歉得很。”
小渔怔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车上的病公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是看惯了太多的仗势欺人,如今一位坐的马车比自己豪华,好像身份也比自己矜贵不知多少倍的人,居然俯下他那高贵的头颅向自己道歉,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傻住了。
梁婉清却微微地蹙紧柳眉。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尤其是他略沉的低音,却偏偏记不起来在何时何地听过。
“病”公子已经喝斥他的手下退开,小渔也出了马车,把晕倒在车辕处的赶车媳妇扶起来,掐了人中。那位胆小的赶车媳妇一醒过来,看到退开一段距离的两个侍卫手中仍然没有归鞘的明晃晃的刀,吓得又要闭眼晕过去。小渔忙跟她说明情况,那个赶车媳妇一听可以走了,马上挥动马鞭子,恨不得插上翅膀离开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