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名少女依旧站在原地,原本一脸担忧的年龄看起来稍小的那一位,在看到梁婉清安然无恙后,似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担忧消失不见,换上一副天真可爱的笑颜,甜甜地朝着梁婉清看过来。
这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看起来比梁婉清略小,身形纤弱,似是大病初愈,但脸上却是清澈的笑颜,显然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千金小姐。
其他四位皆神情冷漠,目露不屑,颇有一种“不是李家小姐不够聪明,而是梁婉清运气太好”的意味在内。
待老太太行至跟前,四人皆快速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换上一脸温柔娴静,与方才那四个冷漠少女犹如天壤之别。
因讲佛就要开始,李老太太自别而去,另寻座位。四位少女中年龄看起来稍稍比其他人大一些的一位,徐徐而出,搀扶住老太太朝上座而去,一边眼光余辉瞟了一眼远处的梁婉清,一边道:“老祖母,那边那一位,是三妹妹吧?一年不久,三妹妹似是清减好多,想必是城郊的日子真的不太适合娇贵的三妹妹……”
老太太冷哼一声:“她哪里就那么娇气了?真该让她再庄上多住些日子,历练历练!”
大小姐梁玉琳见目的已经达到,抿下唇边的笑意。贺妈妈听着话头不对,忙道:“老太太,我看三姑娘的身子似已痊愈,并且还记得今天是光华寺广开佛法的日子,听法自省,老身看三姑娘对过往的事情似有悔悟,老太太您看,是不是是时候把三姑娘接回…….”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老太太冷斥道:“贺妈妈,不要再说了,区区一天,就能断得了一个人弃恶从善了吗?贺妈妈也不想想,去年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等半年之后再说吧。”
贺妈妈顿时语塞,目光黯淡下来。去年夏季发生的那件事情,只怕是三姑娘永远的污点,再也抹不去了。
看到贺妈妈吃瘪的样子,梁玉琳掩饰不住眼角的一抹得意。五小姐梁玉贞则目露惊惧,有些惶恐地仰头问道:“老祖母,真的要把三姐姐接回府里来吗?贞儿害怕……”
弱质纤纤的七小姐梁玉静忙插口道:“老祖母,三姐姐一定不是这样的人,去年夏天的事情,一定是个误会……”
“误会?”二小姐梁玉茹的声音尖锐起来,“七妹妹你当时不在场,怎么说是一个误会呢?而且那件事可是害得五妹妹差点没了命的,如果你还要这样一心袒护那个心肠歹毒的人的话,那可就是非不分了。”
她说得盛气凌人,全然一副不把七小姐梁玉静放在眼里的语气。
七小姐梁玉静委屈地低下头。她是梁府庶出三老爷的妾室黄姨娘所出,在梁府本就没有说话的份儿。如今只不过一时气不过,为别人说了几句话,没想到反被人奚落一番,还提醒着她注意自己的身份,一时间思绪万千,堪堪落下泪来。
五小姐也是撅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好了,此事已经过去,休要再提了。”大小姐一看这个情形,眼珠一转,马上出来打圆场,一边握住五小姐的手以示安慰,一边瞧着老太太道,“七妹妹也是菩萨心肠,你们就不要苛责她了,说到底,那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七妹妹不在府里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五妹妹你也不用再委屈,老太太不是已经把三妹妹送到城郊去了吗?如今已过了一年,想必三妹妹在那里已经反思得差不多了。以后咱们姐妹相处一定相当融洽,不会再发生姐妹相残的事情了。”
贺妈妈不由紧皱了眉头。果然梁府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就拿大小姐来说,一番话既显出自己的大度,又不忘落井下石,暗地里陷害三小姐一把,看起来三小姐梁婉清想回到府里,怕是不太易了。
“好了,慧觉大师广开佛法的时间就要到了,寻个座位坐下来,别让外人以为我们没规矩。”老太太一声冷斥,脸色果然比之前阴沉几分。
大小姐梁玉琳与二小姐梁玉茹见目光已经达到,不由相视一笑。她们今天所说的话,无非借机试探老太太的反应。如今,她们确信,那个身在城郊的人想要回府,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她们是绝不会让这个梁府里正正当当的嫡三小姐回府的。
反正距离老太太口中所说的半年之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若是发生了一些什么有损梁府声誉的事情,那个三妹妹还能够回府吗?
半年的时候,足够她们谋划了。
所以她们不急。
老太太率众人坐定,前来听法的其他人也纷纷落座,一时之间,偌大的紫竹殿鸦雀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人头鸦鸦中,只听得慧觉大师朗朗清音绕梁,经久不绝。众人聚精会神,凝神细听,只觉佛法无边,通体清明。
此授法自清晨开始,一直到傍晚结束,午饭由寺里供应,当然免不了青菜豆腐野蘑菇这样的素食。半个月下来,老太太们倒没什么,那些正值青春的姑娘小姐们可受不了了。再加之听法对于年轻活泼的小姑娘来说,枯燥无味,无异于受刑,个个巴不得尽早离开此地。大半个月下来,听佛法的人渐少,特别是那些年轻姑娘们,几乎走了大半。
老太太身边原本有五位姑娘陪着,后来又多了三两个,可是半个月之后,老太太身边的人渐渐稀疏起来,减至五六个,再减至二三人,除了七小姐真的身体抱恙无法前来之外,其他几个不是今天有事,就是明天有约,居然一个都不来了。老太太初时难免心里不舒服,但是她并不是一个感情外露的人,后来见其他府里皆是如此,便也坦然了。但是偶尔回头,仍可见一个纤柔的身影坐于佛殿最后一排,聚首凝眉,身姿挺立,似柔韧的柳树,风姿约约。又如一枝独荷,傲风而立,瑞雪高华,心下感叹,虽表面不露,内心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这日,梁婉清刚出门,大雨便倾注而下,何妈妈急匆匆撑了油伞赶了出来:“姑娘,这豪雨如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再说,这么冒雨前行,浑身肯定被淋湿,感染了风寒,那更是不好。姑娘还是暂且歇上一天,待明天雨停了再去吧。”
梁婉清摇摇头,她并不是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决定从老太太身上打开一个缺口,就一定要持之以恒,取得成效才是。
“今天可是慧觉大师宣讲佛法的最后一天,哪能不去?俗话不正说了吗,做事须得有始有终。这样吧,何妈妈,这么大的雨,你身子不好,就别跟着去了。让小渔多带几把油纸伞,多带几套替换的衣裳就可以了。”她吩咐道。
小渔应了,取了油纸伞及备用的衣裳出来,一行人登上马车。何妈妈见劝不了,少不得比平日叮咛多几句,又嘱咐赶车媳妇好生照顾自家小姐,这才看着梁婉清的马车在雨雾中劈开一条道,逆雨远去。
行至半路,大雨竟然住了,梁婉清正暗自欣喜,忽听得掀开半边帘子的小渔叫道:“姑娘,你看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