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小渔的眼神因极度的惊惧而显得有些涣散,昔日红润的嘴唇现在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她半张着嘴,却一句话也发不出来,眼睛定定地落在脖项处。而在她的脖项处,一把湛着寒光的匕首在夕阳的余辉下闪耀着锋利的光芒。
梁婉清不由微眯了一下眼睛。
小渔后面的那个人也正眯着眼睛盯着她。
他一身血污,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暗红的血迹润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但是浅色的地方仍在阳光照射下透出些许柔和的色泽,想必是昂贵的绫罗绸里。他受了极重的伤,胸前的一个伤口犹为明显,渗出的血是鲜红的,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仍是殷红一片。他高抬着手臂扼制着小渔,这一使劲更加速了血液流动,一滴一滴的血珠从包扎的布条里渗出,坠在身上的杂草丛中。
饶是如此,他似乎也没哼一声,俊雅的脸上,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戒备,警惕,却没有威胁,仿佛他目前做的事情并不是绑架,而是自保一般。毫无愧疚的脸上,反而显出一股高高在上之态。
梁婉清不由讶然自己的这种感觉,更讶然于面前这个如谜的男子。
乡间荒野,人烟渺至,更别说什么高门世家的王孙公子了。而且,小文山只是一座埋葬孤魂的荒山,一则没有座落于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塞之上,二则此处四周都是荒郊,没有繁华的集市村镇,即便是一般的商客,也不会来这样的死角。
所以,梁婉清很肯定,面前这个人一定不是本地人,由于迷路的原因,把自己困在了小文山这个死角里。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害怕的神色,这倒使得他大感讶异。但是情势紧急已使得他顾不得多想,压低声音道:“你的同伴现在我的手里,你识相的就帮我引开追杀我的那些人,我立马就放了你的同伴,如若不然……”
被制的小渔此时才如梦如醒,听得背后的人居然拿自己来要挟自家姑娘,不由大急,也顾不得刀刃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叫道:“姑娘,你不要管我……”
她的话说了一半,就再也说不出来,一阵剧痛自颈脖处传了过来,锋利的刀刃切割肌肤的感觉那么真实,她看着自己的鲜血漫延在寒光闪闪的刀刃之上,一片血红。
梁婉清心中一凛。面前的这个人,虽然身负重伤,却镇定得不慌不乱,与一般的亡命之徒有着绝然不同的区别。手中的刀刃力度把握得极为精准,胆大而心细。虽是一身狼狈,但是衣裳尚算整洁,想必平日里极重形象的原因。尤其是眉宇间透出的不凡气韵,竟隐约有一种倪视天下的霸气。
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无端端地绑架一个手无寸铁的弱质丫头,除非他迫不得已。
梁婉清的手慢慢摸上腰间的短剑。经历了春晓事件之后,她在房间寻到一枚短剑,便贴身收起当成自卫武器。
山下隐约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起来竟是朝着山上来的,男子原本镇定自若的脸上,也现出一丝丝的焦虑。
外地男子,山间迷路……梁婉清的脑海电石火闪间,忽然就想到了先前在张伢婆的宅院里听到的话:“……那位气宇不凡的外地客商昨天夜里既已交了银子,换回了强子的卖身契……”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替强子赎身的外地商客吗?对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能都伸一把援手,想必坏不到哪里去。
梁婉清改变了主意,朝那名男子一点头:“好,我答应你的条件,我去把那些人引开,你放了我的同伴。”说完快速朝着前面行去。
男子腾出另一只手来,捂住小渔的嘴,防止她再次叫唤坏了事情。压着小渔蹲下,隐没在杂草丛中,透过四周杂乱的野草朝前看去,浓浓的剑眉不由拧了起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
另一侧坡面上,一阵刀剑击木的声音,或苍翠或枯黄的灌木野草四下飘散,弱小身形的女子手持短剑来回穿棱,所到之处枝叶落地,堪堪被她弄出一条凌乱的通往坡下的“路径”。而她衣袂翩跹,身姿潇洒利落,竟使得他一时看呆。
最后,他看到她绣花鞋上的牡丹图案在夕阳橘黄的余辉中一闪而过,一枚巨石发出“隆隆”的滚动声,然后山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
他的眉头再度拧紧,把那么巨大的一块石头踢下山去,她的脚不痛么?
那些手持刀剑,凶神恶煞的侍卫模样的人赶上山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跌坐在一株参天古柏下,目光呆滞,神情失措,见他们过来,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显然是没有回过神来。
“小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朝梁婉清喝道,“你方才看到一个逃犯过去了吗?”
梁婉清似乎被他这么一粗嗓门一吆喝,这才清醒过来,看着面前十多个汉子,脸上的神情更是惊慌害怕:“官爷,你,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见惊吓到了人,只好放柔声音问道:“小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都是官府中人,你一直都在这山上吧,方才有一个逃犯逃上山来了,你到底看见没有?”
梁婉清愣愣地看着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又拼命点头。见那名汉子似要发作,她忙道:“官,官爷,真的有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去,是一个血人,好可怕,一身的伤……”
彪形汉子的眼睛一亮,忙问道:“他从哪个方向去了?”
梁婉清忙伸手指着一个方向:“他就朝这个方向跑的,我还看到,他顺着山坡滚下去了……”
彪形汉子再不说话,手一挥,他身后跟着的十多个汉子便“哗啦”一声,跟着他一起朝着梁婉肖指向的方向追过去了。
梁婉清轻轻地吁了口气,一直看到那伙汉子的背影隐没在山下,这才回过身来,朝着方才那名男子藏身的草丛轻声唤道:“你快走吧,待会他们发现上了当,再折回来的话就麻烦了。还有,你的伤口得快点处理一下,不然的话,你会死的……”
半晌,没有回应。梁婉清心下疑惑,走过去拨开草丛。草丛里,除了晕厥在地的小渔,哪里还见得到那名男子的身影?血迹一直延伸到山坡另一头,想必是他趁机从另一个方向逃了。
梁婉清暗自摇头,从那名男子身上的伤处,还有这一路淌下的血迹来看,除非那名男子命大,不然的话,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此地不宜久留,梁婉清忙返身回去看小渔。此时,小渔也悠悠转醒,一睁睛看到梁婉清,惊喜莫名:“姑娘,你没事吧?”
梁婉清从身上衣裙扯下一片来,把小渔脖颈处的伤口包扎了一下,然后问道:“能走得了吗?天快黑了,我们得快点赶下山去。”
小渔忙道:“我没事,可以走的。”说着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个时候,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咚”的一声,从她身上掉下来一个钱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