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太太看来,事情已经很明白了,一切都是这个叫做春晓的丫头搞的鬼。在梁府的家规里,奴婢是不允许沾赌字的,那会教唆主子也好赌成性,教坏主子,所以一旦发现有人沾赌的,都会被打发出去。而这个春晓居然赌得欠下几百两银子,不用说已经大大触到了老太太的底线。
并且,对于一个赌徒来说,输红眼睛的时候,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不要说几百两银子,就算是为了几十两银子杀人越货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所以,对于春晓那样的丫头来说,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银当然无法填下这么大的窟窿,自然而然就会打主子玉珠串的主意。而在主子不肯给的情况下,这杀人的行为就自然而然地成立了。
春晓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方才柳杏踢的那一脚委实不轻,老太太已经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梁婉清被小渔扶回到座位上坐着,她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春晓,再看看周遭的人,似乎没有想明白这发生的太快的一切,是何缘故。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角余辉不着边际地瞟了不远处的柳杏一眼,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她没有料想到这个唇边有一颗胭脂痣的俏丫鬟竟然心肠如此歹毒,只一脚就把春晓踢成重伤。不过,这样的行径,她可以理解成“杀人灭口”么?
黄婆子说好了价钱,黄员外及其婆娘都露出笑脸,满意地走了。梁婉清冷冷地看着春晓面如死灰,被黄婆子带来的人推搡着朝门外走去。她的心里面没有一丝怜悯,对于这样的人不值得怜悯,一个屡次欲害自己性命的人,就如那温血的蛇一般,你对它好,它反倒咬你一口,她本就没有太多的同情心。
二太太见事情终于了结,而老太太似乎有放过她的意思,不再追究那枚匕首的事情,不由暗地松了口气。但是匕首的事情到底是她的一个心结,她要赶回去好好质问她那个不孝子,把事情的经过问个清楚明白。于是,她寻了个借口,带着崔妈妈及若干丫头急匆匆地离开了农庄。
老太太端起茶盏,连喝了几口,瞧这样子也要离去了。何妈妈忙朝贺妈妈使了个眼色,贺妈妈会意地点点头,朝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事情弄清楚了,都是春晓这贱婢忘恩负义,枉三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还做出这等谋害主子的事情,真是罪不可恕。说到底,自始至终,三姑娘是也够可怜的,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这不是三姑娘的错,都是春晓那个贱婢唆使,三姑娘才会做出这等背逆常理的事情来……”
她指的是三姑娘于薛氏晋升为正室及大公子晋官的大喜之日割脉闹事的事情,如今一切罪责都在春晓身上,三姑娘的罪责就轻很多。
老太太明白贺妈妈的意思,她朝梁婉清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她的这个孙女似乎惊吓过度,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整个人看起来呆呆愣愣的,哪里及得上府里的其他孙儿孙女般活泼可爱!心中便是不喜。但想到她这几天也真是遭罪,想使个苦肉计回府里,却被一个贱婢利用,差点连命都丢了,再念及她早亡故的娘亲,心中便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道:“好吧……”
转眼忽地瞥见薛氏低垂着头,一副委屈隐忍的样子,老太太心中一动,遂改口道:“三丫头也算是绺由自取,但念及受人蛊惑,才做出这等有悖常理之事。也罢,就让三丫头在农庄里再待上半年,好好反思,半年后再接回府里。”
此言一出,梁婉清注意到,贺妈妈的脸上现出少许失望来。但她是个人精,这样的思绪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不过三秒钟,转眼间就消逝了。何妈妈与小渔则露出惊喜的神情来,眼睛里绽放出对未来的殷切期等待。
看起来,这个贺妈妈是个偏袒她的人,梁婉清心中暗忖。在她半睡半醒中,就曾听到贺妈妈对于何妈妈及小渔的训话,虽然语气严厉,但听得出是为她好的。
她起身,小渔忙过去扶她,三人向老太太谢了恩典。薛氏遂起身,取代了老太太身边的紫珠,亲自搀扶老太太,缓缓朝外走去。薛氏本来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举止优雅至极,即便是这种迎奉讨好的动作,在别人看来也是风情无限,毫无造作之感。偏偏她的眉宇尽是恭顺之色,动作轻柔恭敬,让老太太很是受用。紫珠抿抿嘴,走在后面。
梁婉清三人送到门口,赶车的媳妇取下矮凳,薛氏搀扶着老太太上了前头富丽的马车,其余的丫环婆子仆妇们上了后面几辆马车,然后车辘声哒哒,路上扬起一阵轻尘,马车转瞬间便消失在了用碎石填平的官道的尽头。看着官道上浅浅的马蹄印儿,梁婉清觉得仿佛是一场梦。
三天时间里,她经历数次死亡,从现代穿越至古代,见识了大家族间的勾心斗角,领略了梁府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的果断气魄,扶正姨娘的阴柔手段,以及正房太太的冷漠高傲,但终究摆脱不了作为一个亡母嫡女的命运,摆脱不了终究还是要回到大宅院,任人摆布的结局。
目前,她是个一穷二白的嫡女,半年后,她还要以这副身家进入到那个捧高踩底的梁府里继续任人欺凌吗?梁婉清明若秋水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缕坚毅,她不会!
幸好,还有半年时间……
在她看来,半年时间,足可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
这半年,她会好好利用。
就在这时,外面跑来一个十来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厮,梁婉清一眼就认出他就是刚才在黄伢婆的吩咐下,把春晓带走的那个。他一脸的惊惶失措,一看到梁婉清,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过来,气喘吁吁道:“三姑娘,你赶快过去看看吧,春晓……春晓触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