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近尾声,判决已出。梁三姑娘却突然来这么一出,是不是太迟了?全屋子的目光都投注到她的身上,有同情,有鄙夷,有惋惜……当然,最多的还是不屑。
要知道老太太性子直爽,颇有男儿之风,最厌恶那种明明错在自己,反而哭哭啼啼,死缠烂打博取同情的。果然,老太太的脸上已然现出不耐烦的神色,薛氏的目光则转向别处,唇边露出一丝嘲讽,而二夫人,则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死死地盯着哭泣中的梁婉清。
要博取同情,老太太一过来的时候就应该采取眼泪攻势了,败局已定,再哭有什么用!
二太太根本就不认为自己输了,自己胜券在握,最后却丝毫也扳动不了薛氏一根毫毛,并不是自己无能,也不是老太太昏庸,那只能说,是老太太过于宠着薛氏了,对于薛氏的话偏听偏信,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她有一个位高权重,谁也得罪不起的镇守边关的亲大哥!
贺妈妈则是饱含同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哭得伤心欲绝,一脸无辜的孩子。她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一个丧母的可怜孩子,却无端地成了恶毒丫环讨好新主子的工具,成了两大太太之间争斗的炮灰!
见老太太已经站了起来,准备拂袖而去,她暗暗微喟叹一声,忙赶将上去,搀扶老太太。就在转身的时候,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孩子。忽然,她觉得有些异样,此时,那个孩子居然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快速地朝她眨了两下眼睛!
她心中一动,忙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您看这孩子怪可怜的,虽说是自取其辱,但是我们梁家连下人都宽厚以待,这孩子是您的亲孙女,如今又哭得这么惨,指不定她心里面早就悔不当初。既是如此,老太太就看在亡故人的份上,给那个孩子请个大夫看看吧。”
老太太本来对这个孩子就不大待见,因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她对于这个孩子更是厌恶。但贺妈妈“宽厚待人”的那句话还是打动了她。她可以不顾与这个孩子薄若纸般的亲情,但她却不得不顾及梁府的名望与声誉。
老太太转过身来,看着捧着手,哭得泪如雨下的梁婉清,那副雨带梨花的模样儿,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位亡故的人。终究是念及往昔的情份,老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也罢,就寻个大夫给她看看吧。”
薛氏凌厉的目光掠了贺妈妈一眼,再看向老太太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温婉的神情:“老太太宅心仁厚,那就近找个大夫过来瞧瞧吧,也省得老太太回府之后不安心。”
何妈妈这回终于醒了过来,忙道:“我去找大夫,刚刚那个胡铃医还未走远……”说着出去追赶胡铃医去了。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算是圆满结束。春晓暗地里松了口气,不由扯扯嘴角想笑。不想这一扯动之下,仍然肿涨的左脸颊传来一阵疼痛,她捂住脸颊,恨恨地瞪了崔妈妈一眼,寻思着待以后,她正式到了薛氏屋里之后,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修理这个死老婆子,报这一巴掌之仇。
见到春晓这副小人得志的张狂样子,二太太一股怒意又升了上来,冷哼一声道:“老太太一向心慈,即便见了在外的猫儿狗儿的,都要施舍一番,而畜生都还知道知恩图报,这人嘛,如果不知道感恩,那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了……”
屋子里的人都知道二太太这番话的意思,是暗示苏氏以一碗米汤救了春晓的往事,而春晓认了新主子,忘了旧主子,反倒诬陷起旧主子,真是连畜生都不如。于是众人看向春晓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嘲弄与鄙视。
春晓对此视而不见。
她心想,等她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后,一定将这些过去羞辱过她的人狠狠整治一番。
不多时,何妈妈折了回来,果然是把方才出门去的胡铃医又给追了回来。小渔看着这位乡间游医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唇角微微勾起。刚才姑娘不是让他在外面跑三圈,千万别走远吗?怎么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在外面跑了三圈吗?
胡铃医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见一屋子的贵妇人,也不怯场,上前要依次给各位行礼。老太太一摆手:“罢了,这些虚礼就免了。你是这附近的铃医吧?去给我孙女看看,到底怎么个情况?若治得好,重重有赏。”
胡铃医看了一旁犹自哭泣的梁婉清,脚步并没有移动半分。
何妈妈急了,伸出手想要推胡铃医过去,一边数落道:“你这个乡间大夫,怎么还杵着不动,你没看到咱姑娘痛得难受吗?”
胡铃医叹了口气:“不瞒各位,这位小姐的伤势,就在方才小人已经看过,并且上了药。由于耽搁得久了些,又兼之伤口极深,护理不当,已经红肿溃烂,内毒攻心,这痛是必然的,只怕……只怕好了之后要留疤了。”说到这,他叹了口气,“这小姑娘怎么就对自个这么狠,连划两刀呢?而且这第二刀可比第一刀深多了……”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怔了一下,梁婉清也止了哭泣,一脸茫然的神情:“我没有啊,我明明只在手上轻轻划了一刀,好疼,我就把匕首扔了……”
一旁站着的小渔突然暴发,她杏眼圆眼,怒视着春晓道:“一定是她!是她一心要谋害我们姑娘,先是诱使咱姑娘先在手上划一刀,然后趁着咱姑娘失血昏迷的时候,在咱姑娘的手上再划一刀的!”
春晓夜里当值,梁婉清出了什么事情,她都脱不了干系。何况她有生外心,在城中梁府,府里的下人就经常见她从城郊跑过来,拉住柳杏套近乎。而且,府里头的人都知道,新夫人薛氏向来就不待见这位原配所出的嫡女,不然的话,也不会让这位嫡女到城郊的庄子一年有余,非但不闻不问,还暗下苛扣,也从不在老太太面前提出什么时候把这三姑娘从农庄接回来,明摆着就是要让这位三姑娘老死在农庄里。
况且,府里的人对于三姑娘的自杀,多少心存疑惑。试想这位三姑娘,在府里的时候就任性冲动,鲁莽暴躁,被别人欺负,也欺负别人,绝不是那种生性懦弱,自怜自艾的主,这样的人,极少有自杀的可能。
如果这样的人能想到自杀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假自杀,借以搏取老太太的同情。这样的法子对于头脑简单的三姑娘来说,是想不到的,除非别人给她出主意。而且,既然是假自杀的话,当然会留有后路,不可能把自己割得那么深。
如此一来,春晓便有着最大的嫌疑。
何妈妈虽说性子胆小怕事,但一涉及自家姑娘的事情,马上就如护雏的母鸡般奋不顾身。她一听说是春晓害的姑娘,给自家姑娘划了那致命的一刀时,整个人都傻住了。呆愣片刻,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春晓的脖颈处的衣襟,怒骂道:“好个死蹄子,竟然打谋害姑娘的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春晓没有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好不容易洗脱的罪名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心里一急,一慌,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那刀不是我割的,我只是把姑娘的手放到热水里而已……”
此言一出,全场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