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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魂犹在沉眠,闾严自然不觉身后的贪婪目光。
自己父亲的遗物被小人窃用,葵司自然也非表面上的那般无动于衷。
门口诸人尽是毒豺恶狼,又牙尖爪利,奎驽与荥空自然也不可能真的是不屑一顾。
……四人就这么站在高楼之上,目睹葵庆三人远去,离开了这座扬柳客栈。
“葵庆身边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应该是洪猖吧?”葵司两手紧握着栏杆,居高临下,远眺着院外的街巷,忽然开声问道。
“应该是他没错。”奎驽接言道,“没想到这人几年不见,居然洗去了血变的沉疴,转修了戎道,而且打通了两脉。”
葵司表情凝重地定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最后那个人呢?阿驽你可认得吗?”
“好像……是姓渠的那位……”奎驽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
“唉,只怕应该就是他。”葵司一声喟叹,叹完,忌惮便又转为了疑惑,“只是,这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识礼节了?居然还懂得走在最后一个为我们关门?他最后投来的目光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感觉很怪?”
“谁?渠蛮子?”荥空突然眉头一翘,翘完便又是一拧,感觉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力,就如老鼠遇见了猫一般,有了些畏手畏脚。
不过话落,却是又瞄了瞄身旁,见闾严犹在,就如泰山屹立,她便又安心了不少,神态立时就松快了些,倒也不怎么担心那个凶人了。
可是——
“呀!你怎么了?”这丫头神经大条,竟然第一眼并未发现闾严的异状,而是直到第三眼、第四眼都看过去了,才发觉闾严似乎有点不对劲。
“痛。”闾严难以抑制地弯下了腰,半跪半蹲,右臂环绕右膝而过,右膝顶着自己的右肋,左手则紧紧地抓着左边的额头,摁着眼窝,微微颤抖,冷汗涔涔。
奎驽与葵司因此一言,自然也是瞬间惊觉,发现了他的痛苦。
“闾兄!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都还好好的吗?”奎驽紧张了起来,关心则乱。
葵司则是忧虑而关切地矮下了身子,想要先将手放到了闾严的额头上,探一探他的体温,可是岂料手才刚刚靠近,就如触蛇蝎,猛地缩了回来!
“怎么无端端地染了寒疾?”她惊疑道。
——玉指触于其额,顿时便有汗液凝结,化为了细碎的寒冰!
“有房间没有?”闾严虾着身子,一个劲地忍耐,闷头不语良久,才猝然问了一句。
“有,这一层东边那一排都——”葵司朝其后头指了指,话却还没说完,木板“噔噔”的一阵响,闾严便就冲了出去了,一溜烟的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只能听到“砰”的一道关门声,兀自回旋于廊庭。
三人面面相觑。
荥空的琼鼻一阵抽动,却似又嗅到了什么:“奇怪……他……他好像是神魂要苏醒了,而且……”
“没有乞灵阵,没有温魄丹,也没有醒魂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苏醒神魂?”奎驽炭眉一蹙,微有质疑。
“而且什么?”葵司却转头,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模糊……”荥空哭丧着一张脸,委屈地回道。
……
……
模糊的不只是荥空的嗅觉,还有闾严的视觉与痛觉。
以其左眼珠为中心,他大脑里面的神经中枢与神经网络,竟然是在短短几分钟,便遭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一种极度冰寒的气息,莫名地贯彻起了他的整个身躯!
“骨碌碌!”
他自然是知道祸源在哪儿,一进了屋子,关了房门,踉跄着背靠墙壁坐了下来,立时就掏出了左侧夹层口袋里的那颗骨珠,一把掷了出去。
只是珠子丢出去了,他整个人却并没有好转。
“呼哧……呼哧……呼哧……”有粗重的喘气声喘了起来,却渐渐微弱。只因其呼吸被阻,也因渐渐失力,渐渐失神。
闾严体内的冰寒持续在加重,左眼中的黑影渐渐扩散到右眼,整个脑袋都开始了胀痛,精神游离,意识昏沉,身体中的痛觉感官亦渐渐麻木,而那颗滚至墙角的骨珠……则从枯骨一般的灰白色,渐渐又变化为了奇异的紫银色!
一分钟后,银色渐渐从骨珠表面溢出,先如荷凝露,再如蚕吐丝,渐渐生长且细长……
两分钟后,银色光丝愈发增多、伸长、延展、卷曲,像极了一蓬乱草,无风而自动……
十分钟后,银色光丝密集到了极致,膨胀到了西瓜大小,遽然就又是一阵幻动朦胧,变成了一团光雾,于是骨珠则又成为了软软的玉珠……
二十分钟后,银濛濛的光雾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些不断耸动的黑点。细细一观,才知竟是一只只小小的幽虫之光影,在试着啃食与噬咬,却怎么也咬不动,反倒有弱炎极寒之气,在肆虐与杀戮着它们,但又不死不活,无胜无败……
半个小时后,光雾进一步膨胀且稀薄,玉珠的透明程度也进一步加深,已可看到其中心亮起了一点温黄的光芒,就如薪上之火……
一个小时后,薪火与闾严左腿外侧当初藏珠的那个部位,中间隐隐出现了一条虚无的线,像输油管道一般,勾连着二者,并有热量从闾严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输过去,维持起了薪火的燃烧……
两个小时后,闾严的体外散发着无尽的寒气,已是结了一层薄冰。而寒气向外扩散,则又化生出了一圈空濛的光晕,乳白一片,隐隐呈人形,契合着闾严的整个躯壳,却不断地在振动、震颤,似乎想要缩进其体内,但又遇到了某种极富弹性的阻碍,坚韧难破……
三个小时后,薪火烧得越来越旺,虚无之线渐渐增粗,开始加大了对闾严体内热量的强取豪夺。但却不料,这功率一加大,又反而是迫使其胸前的穗子纹身,迸发出了一层紫金之芒,屏蔽起了它的攫夺……
五个小时后,两方进入拉锯战,使得虚无之线,宛如古筝上的弦,渐渐开始了振动,并渐渐波及了周边的空气,以及空气中的游离灵子……
九个小时后,薪火势弱,如有风吹,渐渐摇晃且闪烁,而闾严纵然身强体壮,长时间的大幅降低体温之后,也终于是渐渐力不能支,再难以负担起庞大的热量供应。
于是很快,热量不足,薪火顿灭,然后人形的寒气光晕与其内浅浅的一层薄冰,便突兀崩碎了去,连那虚无的连线,也是卒然断成了两截,淡化并消失在了空气中。
继而是所有的银色光雾开始回缩,藏入紫玉之珠,珠又归复为原状,紫色与银色也皆转变为了灰白……
再之后则是整个房间里聚拢而来的游离灵气,似乎因为刚才的振颤摩挲,积聚了大量类似于静电的内部力,随着薄冰寒气溃灭于一霎间,竟然都像绷紧又断裂的皮筋一样,瞬间坍缩、弹回,带着反击的意味,凝到了一块,击到了穗子末端的一个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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